顾朗有些头疼,他尝试着打消罗不道这个危险的念头,可罗不道却卯足了劲儿、要当那义气当头的人物。
罗不道也是个没着没落的。
总觉得墨痕书坊这里,东极城里,怎么都不自在,到哪儿都得小心翼翼、免得暴露了妖类身份。
憋屈得不行。
身为一个仍带有动物习性的妖,罗不道需要的不是安稳的日子,而是夕阳照晚、在小溪旁喝水撒欢。
要不就是到街上到处撩闲、跟人吹皮。
顾朗能够理解,但他不能松手,这一路山高路远的,万一撒手没了、如何对祝姑娘交待!
“她如今不知躲哪儿去了,天大地大,你怎么找啊!”
“我的功法啊,可以使旧事在故地重新上演,到了那北玄城的墨痕书坊后院,我便运行起功法,瞧瞧她要去哪儿!”
顾朗一拍脑门儿,很真把这茬忘了。
他说道:“罢罢罢!我也许久没见着她了,便陪你去一趟吧,总得实打实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这么多年过去,顾朗心气儿不说消了多少,但总归是在顾氏商行里有了一席之地了,可站在这管事的位置上,就总得瞻前顾后。
权势像个旋涡,所有跃入其中的人,都不由自主遵守起游戏规则。
有时候他也觉得丧气——这刚几十年,自己就成了这副模样,修士要活这么久,总不会几百年后,他也成了招人烦的不通情理老古董。
少年时不掺杂质的情义,反倒招人惦念。
要是祝无邀、季月章没了,他死命抓着的少年意气,说不定又得散去些。
听到顾朗这样说,罗不道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点头。
————
在祝无邀的伙伴,踏上征途时,她已经在看窝点了。
既不能离市集太近,免得修行时闹出动静引人注目;也不能太过于偏僻避人,这种地方总容易触发支线剧情。
“姑娘,您要找个生活便利,且能治愈身心、恢复眼疾之处?”
祝无邀如今正在假装盲人。
实在是不假装不行。
虽能用神识视物,但是反馈、辨析的过程,它有延迟,若是要区分色彩,那就更麻烦了,而且在脑海中还成像缓慢,视野需要加载。
也就是说——
她装成正常人,别人会觉着她眼睛有问题。
她装成盲人,别人会觉得她是个正常人。
所以,即便她已经看中了地图上的某个地方,也不能指出来,只能引导着别人猜出她想要哪里。
“那您看这……您觉得崖柳湾怎么样?
“此处风景绝佳,周围零散分布着几户人家,却都不挨着,您刚刚说想要避世隐居、此处正好。
“而且您手里还有些闲钱,有钱啥事儿都好办,到时雇两三个护院,无论是小物、柴火、饮水、食粮,让人家送来便是,不说远的,这左邻右舍、便有拿弓下网持斧做针线的。”
祝无邀大致听明白了这地儿怎么回事。
这地方交通不便利,远离镇中心,住在此处的人自然不富贵,多是挑水卖柴为生的。
有她这么个行动不便的盲人邻居,对周围住户也是个进项,算得上是互惠互利了。
也正因此,此人先说了让她找两三护院,怕得是有人见她目盲,起了祸心。
倒也不是真让她找护院,估摸着,是看准了她有自保之力,不惧居于这荒郊野岭的地儿,只是没说破而已。
毕竟她一个目盲外乡人,带着个钱袋子平安来到了唱晓镇,还没被抢劫,总得有两把刷子才行。
祝无邀点头道:
“行,一会儿我出钱找辆马车,你指路去实地看看。”
直到上了马车,祝无邀才找着话口,打听起来唱晓镇近年发生过什么事儿。
那牙行的中间人略一犹豫,才开口说道:
“不瞒您说,那不一年前有邪修杀人的消息吗,然后我们这李城管,不知为何开始疑神疑鬼,总觉得邪修会找上门来。
“让府里那几个文书管起了宵禁,还封了讨生计的鸡冠山。
“结果呢,那邪修一年没消息了,是真是假都说不准,但我们山却被封了、晚上也不能出门。
“好多人心里犯嘀咕,说李城管变了,可能是鸡冠山上出了什么有益于修士的宝贝,她看着、护着,怕被人发现,这才不让人上山。”
似乎有点儿犯愁,牙行的人继续说道:
“我其实觉得吧,李城管她不是这样的人。
“但没人能一直绷紧着心里的弦儿过日子,久了,心里总是会憋着无名火、也不知道冲谁发,现在都吵着让解开宵禁呢。”
压久了必然会反弹。
祝无邀略一皱眉,也想起来了万卷书评上、关于邪修的传闻。
李城管这人,把底下的人能安居乐业、当成了自己人生价值的体现,为此不择手段,连本宗都算计。
而且又有点儿怂。
算计别人为自己的城镇谋利、又怕别人真死了。
在「用心良苦」这方面,祝无邀还真就信得过她,再加上,当年那一卦,便昭示了这唱晓镇会有风波。
看来,她没来晚?
看着祝无邀皱眉,那牙行的担心她是害怕了、不想租这儿落脚了,连忙说道:
“其实现在这世道,哪儿都不太平,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这几年乱七八糟的事儿好像翻了几倍。
“到哪儿能躲得过去啊。
“咱们这儿还好呢,虽说李城管这事儿做得乱七八糟、让咱们这些「愚民」颇有怨言,摸不清她到底咋想的,但至少她上心咱们的死活啊。
“别看底下的人因着这事儿都在骂她,真要把她换了、让别人当城管,那没一个乐意的。”
因着那则卦象,祝无邀知道,李城管并非无的放矢。
再者,李城管虽然修为低了些,可到底是卦修,再加上她格外看中自己的地盘儿,说不准真被她得到了些线索。
只是看她做事,像是只知道要坏事儿,却不知道祸从何起。
只能乱七八糟瞎忙一通。
听说,当初还管过人员流动,不想让人进出。
后来还是因为这政策太愚蠢,才给撤了——因为李城管自身修为有限,比她厉害的修士即使要进,她也拦不下来、甚至看不出来。
能被拦下的,反倒都是没门路的本分百姓。
“到了!就是这儿了!”
牙行中间人掀开马车帘子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