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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默了默,相视无言。

叶小舟率先抛了抛铜钱,率先说道:“我不行啊,除了有关自身的事情,我只能用铜钱对事情进行判断。”

几人又将目光移向章知寒,还没等他说什么,又默契地一起移开了视线,看向沈安之。

沈安之咳嗽了两声,默默擦了下嘴角的血液,身体力行地表示着自己不行。

随后掏出了一沓纸牌、毛笔纸张,不发一言地递向祝无邀。

他还是在客栈里,把这些东西揣在身上,事态紧急,回到家忘了放下,结果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祝无邀愣了下,用眼神问道:你们认真的?

章知寒点头反问:“要不然我来?”

祝无邀坚定地接过了纸笔。

她知道,这位老婆婆只是想要些安慰,也能让自己的儿子不那么伤心。

即使如此,她还是认真地将纸牌摆开,每一个过程都没有略过。

从开始摆摊到现在,祝无邀还是第一次如此虔诚,也是第一次这样紧张。

她怕自己抽不到好的牌,算不出好的来生。

逐一掀开那三张纸牌。

祝无邀沉默了下来,她没去看沈安之,没有去问这一卦算得准不准。

行恶事,今日逢难,来世……承苦受难。

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毛笔,看着沈安之递来的墨水,没有去蘸墨,而是想起了那句谶语——

沈安之说过,她引气入体的契机,在算卦一事上。

而现在……集全了天时地利人和。

甚至,祝无邀冥冥之中有了些预感,只要如实写下卦辞,就能跨过那道桎梏。

那道,凡与仙之间的天堑。

只要成功引气入体,她就有更大的概率进入摘星楼,踏上修仙路。

可她没有落笔。

耳边传来老婆婆对儿子的嘱托声,劝他天冷添衣、莫要伤神,她听到客栈东家带着哭腔应声,一遍遍说着——

“娘,我知道。”

祝无邀突然释怀。

罢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她就不信,错过了这回就不能引气入体了。

修仙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要是只能认命,她还修个什么道?

若连何时引气入体,都只能听从命运的摆布,那还有什么意思。

想明白了这茬,她提笔写下卦辞。

「雨打枝梢今日落,锦绣花开又一春。」

刚刚放下笔,几人便聚了过来,就连那客栈东家,也往这边儿看过来。

看这这句签辞,章知寒点了点头似乎非常认可,叶小舟却抛了下铜钱,她嗤笑一声,什么都没说。

祝无邀缓缓舒了口气。

体内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感受到丁点儿的天地灵气。

果然……说谎不行啊。

虽然有些遗憾,但落笔无悔。

这样想着,她拿起签辞,正要转身拿给老婆婆看,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悲呼:

“娘——!”

章知寒早有察觉,可没来得及阻止,那老婆婆右手重化为阴鬼利爪,已经洞穿了自己胸膛。

她含笑闭目。

右手重新变回正常。

是身为慈母、为孩子穿针引线的手,是年轻时曾轻扫峨眉、为自己添妆的手,是幼年时摇着拨浪鼓的——属于人类的手。

祝无邀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老婆婆胸膛处涌出的血液,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直到卦辞皱得不成样子,指尖掐得手心生疼,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那份「祝福」仿佛无处着落般,飘落在地,再无人问津。

听着客栈东家悲恸的哭声,四人不知该劝些什么,只能沉默离开,给两人留出空间。

走出客栈后。

祝无邀回头看了眼,「长寿客栈」的牌匾依然挂在原处。

“长寿客栈啊……”

章知寒听了这声轻叹,也有几分感慨,他说道:

“成为阴鬼,要生前受尽折磨、又有着强烈执念,才能魂不离体、如同活人,能保持这么多年清醒,极为罕见。”

也不知道这老婆婆遭受了什么,才成为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若是被歹人所害,他章知寒发誓,必要那些人血债血偿!

叶小舟没有搭理他,走到祝无邀旁边,好奇问道:

“那签辞本该是什么样的?”

听到这句,沈安之抬头看过来,有些疑惑:

“祝姑娘,你没有如实写下签辞?”

祝无邀点了点头,把刚刚那一瞬间的契机感受,如实相告,听得沈安之颇为感慨,又十分无可奈何。

他也说不清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

不过,就像祝姑娘说得,也许错过了这次也无妨?

“祝姑娘心善,只是,这回可惜了。”

叶小舟却偏偏要刨根问底:

“那老婆婆没看见你写得签辞,你却因此错失了引气入体的良机,有没有很后悔?”

祝无邀刚想摇头,突然呼吸一窒,停在了原地。

她的耳边传来了清晰无比的,如同擂鼓的声音——

「咚!」

这一声似乎直接传到了脑海中,震得她耳中轰鸣、胸口闷痛,似乎周围有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她,将她与外界隔绝、失去感知。

“祝无邀,祝无邀——”

耳边嗡嗡作响,叶小舟喊她名字的声音,如同隔着一层膜,沉闷传来。

祝无邀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她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于是,她意识到了刚刚那一声闷响,到底是什么。

「咚!」

又是一声,但这声,似乎竭尽全力。

祝无邀胸口剧烈地起伏,抬头看向正围在身边、惊疑不定的三人。

她缓慢而笃定地说道:

“我听见了,人死之前最后的心跳声。”

说完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她猛地回头看去,长寿客栈重归于宁静,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只是幻觉。

再也听不到客栈东家的哭声。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几人重回客栈时,已经晚了,客栈东家依偎在母亲的身边,睡得格外安稳。

那张签辞被细心的展平,边缘处沾了些血迹。

可那两句诗,却干干净净。

「雨打枝梢今日落,锦绣花开又一春。」

祝无邀凝视眼前这一幕,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轻声道:

“沈兄,我感受到天地灵气了,它是一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