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李逵挺着朴刀与李云搏斗,两人在官路旁斗了五七回合,仍不分胜负。朱富便上前用朴刀隔开两人,叫道:“别打了!听我说。”两人都停下手来。
朱富对李云说:“师父,你听我说。小弟承蒙你错爱,指教我枪棒武艺,我非常感激。但是我哥哥朱贵在梁山泊做了头领,现在奉宋公明之命来照管李大哥。如果你们把他捉拿解官,我哥哥怎么回去见宋公明?所以我们才设下这场计策。刚才李大哥想趁机杀你,但是我不肯让他下手,只杀了那些土兵。我们本想走远些,但想到师父你回去不得,一定会来追我们,因此特地在这里等你。师父,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如今你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又放走了李逵,你怎么回去见知县?你回去的话,定会被官司责怪,又无人来救你。不如今天和我们一起上山,投奔宋公明入伙。你觉得怎么样?”
李云沉思了半晌,便说:“贤弟,只怕他们那里不肯收留我。”朱富笑道:“师父,你怎么会不知道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的大名?他专一招贤纳士,结识天下好汉。”李云听了,叹口气说:“我现在有家难回,有国难投!幸好我没有妻儿老小牵挂,不怕被官司捉拿。只得随你们去了!”李逵便笑道:“哥哥,你何不早说!”于是和李云互相敬礼问候。
这李云没有娶妻生子,也没有家当拖累。于是三人便合在一起赶路去追车子。半路上遇到了朱贵来接应他们,大喜过望。四位好汉跟着车仗继续前行一路上无话不谈。渐渐地接近了梁山泊的地界,在路上又迎头碰到了马麟和郑天寿两位好汉。大家都相互问候见面之后马麟和郑天寿说:“晁盖和宋公明两位头领又派我们两个下山来打听你们的消息。现在已经见到了你们我们两个就先去回报。”于是两人便先行上山去报告消息了。
次日,四位好汉带着朱富的家眷来到了梁山泊大寨的聚义厅。朱贵首先引领李云拜见晁盖和宋江两位头领,并向众好汉介绍道:“这位是沂水县的都头,姓李名云,人称青眼虎。”接着,朱贵又引领朱富参拜众人,并说道:“这是我的弟弟朱富,人称笑面虎。”众人都相互见过了。
李逵则述说了自己回沂岭接母亲,但母亲被虎吃掉,因此他杀了四只猛虎的事情。他还提到了假李逵剪径被杀一事,引得众人大笑。晁盖和宋江两人也笑道:“你杀了四只猛虎,今天我们山寨又添了两位活虎上山,真是值得庆祝。”于是,众多好汉都大喜,便吩咐杀羊宰牛,设宴庆贺。两位新到的头领,晁盖便安排他们在左边白胜的上首坐定。
吴用则说道:“近来我们山寨越来越兴旺,吸引了四方豪杰纷纷前来投奔,这都是两位头领的德行和众兄弟的福分啊。然而,即便如此,我们还需要朱贵兄弟继续掌管山东的酒店,替回石勇和侯健两位兄弟。朱富一家老小则另拨一所房舍居住。现在我们的山寨事业已经不同于往日了,可以再设立三处酒馆,专门负责探听各种吉凶事情以及迎接来往的义士上山。如果朝廷调遣官兵来捕盗,我们也可以及时得知消息并做好准备。西山地面广阔,可以让童威、童猛两位兄弟带领十几个伙伴去那里开店。李立兄弟也可以带十几个人去山南边开店。石勇兄弟同样可以带十几个人去北山那里开店。每个店都要设立水亭、号箭以及接应的船只,一旦有紧急军情,就可以迅速传递消息。
山寨前的三座大关,由杜迁总体负责把守。他必须随时待命,不得擅自离岗或接受其他调遣。陶宗旺则被任命为总监工,负责挖掘港汊、修理水路、开通河道,同时还要整理宛子城的城墙以及修筑山前的大路。由于他原本就是庄户出身,对这些工程非常熟悉,因此是最佳人选。蒋敬被委派掌管库藏仓廒,负责所有物资的支出和纳入,他精通书算,能够确保账目清晰无误。萧让则负责设置寨内寨外、山上山下以及三座关隘的防卫文书、大小头领的号数等事务。金大坚被委以刊刻雕刻兵符、印信、牌面等重要物品的任务。侯健将管理制造衣袍铠甲和五方旗号等装备。李云则负责监督建造梁山泊的所有房舍厅堂。马麟被任命为监管修造大小战船的负责人。宋万和白胜被派往金沙滩下寨,而王矮虎和郑天寿则去鸭嘴滩下寨。穆春和朱富将负责管理山寨的钱粮。吕方和郭盛被安排在聚义厅两边的耳房居住。宋清则专门负责管理宴席的筹备工作。所有的分派都已经完成,山寨里举行了为期三天的庆祝宴席,无需赘述。
自那时起,梁山泊进入了平静期,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操练人马和教练武艺。水寨里的头领们也都忙于教导驾船和水上战斗的技巧。
有一天,宋江与晁盖、吴用以及众人闲聊时提到:“我们众位弟兄今日都共聚大义,但唯独公孙胜一清兄弟还未回来。他回蓟州探望母亲并参拜师父时,约定百日便回,但现在已经过了很久,却没有任何消息。我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改变了主意不来了。我想请戴宗兄弟走一趟,去探听一下他的情况,看看他为何还不回来。”戴宗答应道:“我愿意去。”宋江非常高兴地说:“只有贤弟你去得最快,相信不出十天半月就能有消息。”
当日戴宗告别了众人,第二天一早便打扮成官府差役的模样,下山去了。他虽然是行走江湖的人,但并不属于军队编制。他一生常常在异乡漂泊,两条腿似乎永远也走不够路。他平时穿着普通的青衫,系着皂带,身上总是带着信笼和文书。无论是监司出行还是帅府行军,他都能迅速准确地传递消息,不违时限。
戴宗离开了梁山泊,取道前往蓟州。他把四个甲马拴在腿上,施展起神行法,一路上只吃些素茶素食。行了三日,来到沂水县界。他听到人们议论纷纷,说前几日有个叫黑旋风的人大闹了一场,伤了许多人,连累了都头李云,现在下落不明,至今仍未被抓获。戴宗听了冷笑一声,心中自有计较。
当天他正在赶路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人从山坡上转过来。那人看到戴宗走得飞快,便停下脚步叫了一声:“神行太保!”戴宗听到叫声回过头来看时,只见山坡下小径边站着一个大汉。那大汉头戴范阳笠子,白得如同银盘托着红缨;身穿皂团领战衣,绿得似翡翠围成锦绣一般。他的腰间缠着搭膊丝绦裹肚,腿上绑着护膝衬鞋;沙鱼鞘斜插着腰刀,手里握着笔管枪银丝缠杆。那人长得头圆耳大、鼻直口方、眉清目秀、腰细膀阔。远远看去如同毒龙离石洞般威猛霸气;近看则似飞虎下云端般矫健敏捷。
戴宗听到那人叫他的名号“神行太保”,便连忙转身问道:“壮士,我们素未谋面,你为何知道我的名字?”那人急忙答道:“您果真是神行太保戴宗!”说完他放下手中的枪,拜倒在地。戴宗连忙扶他起来并回礼,问道:“请问壮士高姓大名?”那人回答道:“小弟姓杨名林,祖上是彰德府人氏。我一直在绿林中安身立命,江湖上的朋友都称我为‘锦豹子’杨林。几个月前,我在一家酒馆里偶遇了公孙胜先生,我们在一起喝酒聊天。他详细地给我讲述了梁山泊的晁盖、宋江二位英雄如何招贤纳士、仗义疏财的事迹,并且写下了一封信,邀请我加入梁山泊的大寨。但是我一直犹豫不决,担心自己不够资格被接纳。所以我一直在徘徊,没有敢来。直到有一天,我听公孙胜先生提起,在这李家道口旧时有朱贵开设的酒店作为梁山泊的联络点专门用来招募新的入伙人员。而且我还听说梁山泊有一个专门负责传递消息和招募贤才的头领叫‘神行太保’戴院长您能够日行八百里路。今天我看到您行走如此迅速就试着叫了一声没想到真的是您!这真是天大的幸运啊!”
戴宗听后说道:“我这次特地前来蓟州是为了寻找公孙胜先生他已经回蓟州很长时间了但一直没有消息。我是奉了晁盖、宋江二位头领的命令来这里打探消息的希望能够找到公孙胜先生并请他返回梁山泊。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这样的好汉真是太好了。”
杨林听后说道:“我虽然是彰德府人但对这蓟州附近的地方非常熟悉。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跟随您一起去寻找公孙胜先生。”戴宗高兴地说道:“如果能得到你的帮助那真是太好了。
找到公孙先生后,我们再一起回梁山泊也不迟。”杨林听了这话非常高兴,于是邀请戴宗结拜为兄弟。戴宗收起了甲马,两人便一起慢慢地行走,到了晚上就在村里的客栈投宿。杨林准备了酒菜招待戴宗,但戴宗说:“我使用神行法时,不能吃荤。”于是两人就只吃些素食,结义成为了兄弟。
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两人打火做了早饭,收拾行李准备动身。这时,杨林问道:“兄长,你使用神行法走路,我怎么跟得上呢?只怕我们不能同行了。”戴宗笑着回答:“我的神行法可以带人一起走。我把两个甲马拴在你的腿上,然后作法,你就能和我一样走得快了。要走就走,要停就停。不然的话,你怎么能赶得上我呢!”
杨林说:“可是我是凡胎浊骨的人,比不上兄长的神体啊。”戴宗道:“没关系。我这个法门,任何人都可以使用。只要施法得当,就能和我一样行走如飞。只是我吃素,所以没有任何妨碍。”说着,他就取出两个甲马给杨林绑在腿上自己也绑了两个。然后他施展神行法吹了口气在上面两人就轻轻地走了起来。他们可以根据需要调节速度或快或慢但都随着戴宗的步伐行进。
一路上两人闲聊着江湖上的事情虽然看起来走得很慢但实际上已经走了很远的路程。
当两人行至巳牌时分,他们来到了一个地方,四周被高山环绕,中间只有一条驿路可走。杨林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他告诉戴宗:“哥哥,这里叫做饮马川。前面那座高山里经常有一伙人在活动,但最近情况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因为这里山势秀丽,溪水环绕着山峰,所以得名饮马川。”
正当两人准备穿过山边时,突然听到一声锣响和战鼓的轰鸣。随即,从山里冲出一二百名小喽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当先的两名好汉各挺一条朴刀,大声喝道:“行人止步!你们两个是什么人?要去哪里?如果想活命,就快点交出买路钱!”
杨林笑着对戴宗说:“哥哥,你看我怎么收拾这些家伙。”他手握笔管枪,就要冲上前去。但那两个头领见他来势汹汹,便走近前来仔细查看。上首的那个头领突然叫道:“且慢动手!这不是杨林哥哥吗?”杨林定睛一看,也认出了他。
上首的那个大汉提着兵器走上前来与杨林打招呼,并叫下首的那个长汉也过来施礼。杨林请戴宗过来与这两个好汉相见。戴宗问道:“这两位壮士是谁?怎么会认识贤弟你呢?”杨林介绍说:“这位认识我的好汉原是盖天军襄阳府人氏,姓邓名飞。因为他的双眼红赤,江湖上的人都称他为‘火眼狻猊’。”
“他还有一条铁链作为武器,让人近不了身。我们曾是合伙人,但已经五年没见面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相遇。”邓飞好奇地问道:“杨林哥哥,这位兄长是谁?一定不是寻常人物。”杨林介绍道:“这就是我梁山泊的好汉中,神行太保戴宗。”邓飞听后惊讶道:“莫不就是那位江州的戴院长,能够日行八百里的神行者?”戴宗微笑回应:“正是在下。”那两名头领急忙施礼,表示敬仰:“平时只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真人。”
戴宗细看邓飞,见他果然生得威猛异常,有如诗中所描述:
原是襄阳关扑汉,江湖飘荡不思归。
多餐人肉双睛赤,火眼狻猊是邓飞。
在相互施礼过后,戴宗又问及孟康的身份。邓飞答道:“我这位兄弟姓孟名康,是真定州人氏,精通制造大小船只。曾因押送花石纲需造大船,但受到提调官的催促和责罚,他一怒之下杀了那官员,之后弃家逃亡,在江湖绿林中安身立命。他长相白净高大,身体健壮,因此人称‘玉幡竿孟康’。”戴宗听后大为高兴。他仔细观察孟康,只见他也如诗中所形容的那般英伟:
能攀强弩冲头阵,善造艨艟越大江。
真州妙手楼船匠,白玉幡竿是孟康。
当时戴宗见到邓飞和孟康二人,心中非常高兴。在四人交谈间,杨林问道:“二位兄弟在这里聚义有多久了?”邓飞回答说:“不瞒兄长,已经有一年多了。就在半年前,我们在这西边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哥哥,名叫裴宣,他是京兆府人。原本是府里的六案孔目,非常擅长刀笔文书。他为人忠直聪明,一丝不苟,所以当地人都称他为‘铁面孔目’。他不仅会舞枪弄棒,还会舞剑挥刀,智勇双全。但因为朝廷派来了一个贪官知府,找他的麻烦,把他刺配到沙门岛。从他经过我们这里时,我们杀了押送的公差,救了他,并让他在这里安身。现在我们聚集了二三百人。裴宣非常擅长使用双剑,因为他年长,所以在山寨中做主。请二位义士随我一起上山寨与他相会。”
说完,邓飞就叫小喽啰牵过马来,请戴宗和杨林上马。四人骑马向山寨行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寨前,下马进寨。裴宣已经得到消息,连忙出寨迎接。戴宗和杨林看到裴宣,果然是一表人才,生得白净肥胖,稳重端庄,心中暗喜。他的形象如何?有诗为证:
问事时智巧心灵,落笔处神号鬼哭。
心平恕毫发无私,称裴宣铁面孔目。
当下裴宣出寨迎接二人到聚义厅上。大家互相行礼后,依次坐下。戴宗坐在正面,其次是裴宣、杨林、邓飞、孟康。五位好汉以宾主之礼相待,酒宴开始。当天大家痛饮畅谈,气氛非常融洽。读者们,这些都是地煞星中的英雄好汉。在适当的时机下,他们有幸相聚在一起,共同寻求正义!
在酒宴进行中,戴宗向大家讲述了晁盖和宋江两位头领如何招贤纳士,结识四方的英雄豪杰。他谈到他们待人接物的和气,仗义疏财的慷慨,以及众头领如何同心协力,使得八百里梁山泊变得如此雄壮。他还特别提到了中间的宛子城和蓼儿洼,四周都是茫茫的湖水,还有许多的军马,因此根本不用惧怕官兵的进攻。他的话语深深地打动了在座的每一个人。
裴宣听后回应道:“我的山寨中也有三百多人马,财物也有十几辆车,粮食草料充足。如果兄长不嫌弃我们卑微,愿意引荐我们加入大寨,我们一定听从号令,效力山寨。不知兄长意下如何?”戴宗非常高兴地说:“晁盖和宋江两位头领待人真诚,没有异心。如果能得到诸位的相助,那更是锦上添花。如果你们真的有这个心意,那就赶快收拾行李,等我和杨林去蓟州见了公孙胜先生回来,我们一起装扮成官军,连夜前往梁山泊。”众人听后都大喜过望。
酒喝到半酣时,大家移步到后山的断金亭上,一边欣赏饮马川的美景,一边继续畅饮。只见饮马川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映照着周围的青山和残霞的余晖,几片彩云飘向远方的山峦。荒凉的田野上寂静无声,仿佛没有孩童在此放牛;古老的渡口也显得凄凉冷清,似乎没有人在这里饮马。然而这里却是一个强人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更是英雄们展示旌旗、施展才华的绝佳舞台。
戴宗欣赏着饮马川的山水景色,赞不绝口道:“真是好山好水,秀丽无比!你们两位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邓飞回答说:“原来这里是一些不成器的小喽啰在此驻扎,后来被我们两人夺下了这个地方。”众人都大笑起来。五位好汉痛饮至醉。裴宣起身舞剑助兴,戴宗连连称赞。到了晚上,各自回寨安歇。
第二天,戴宗坚持要和杨林下山,三位好汉苦留不住,只好送他们到山下告别。回寨后,裴宣等人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动身前往梁山泊。
戴宗和杨林离开了饮马川山寨,一路上晓行夜宿,终于来到了蓟州城外,找了一家客店安歇下来。杨林对戴宗说:“哥哥,我想公孙胜先生是个出家人,他一定住在山间林下或村落中,不会在城里。”戴宗点头称是。于是两人先到城外四处询问公孙胜的下落,但无人知晓。他们在城外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又去附近的村庄街市打听,还是没有人认识公孙胜。两人只好失望地回到客店中歇息。
到了第三天,戴宗猜测说:“也许城中有人认识他?”于是他和杨林进入蓟州城内继续寻找。他们向一些年长者打听公孙胜的消息,但都说不认识。有人猜测说:“他可能不是城中人,也许是住在外县的名山大刹里。”
杨林正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远处一队鼓乐声中迎来了一群人。戴宗和杨林站在街边好奇地张望,只见前面两个小狱卒,一个背着许多礼品和彩绸,另一个则捧着一些绸缎布匹。后面一把青罗伞下,罩着一个押送犯人的刽子手。那人长相英俊,身上布满了蓝靛般的花绣,双眉斜飞入鬓,凤眼朝天,面色微黄,胡须稀疏而细长。
那人原是河南人氏,名叫杨雄,因为跟随一个叔伯哥哥来蓟州做知府,后来一直流落在此地。最近新任知府赏识他的武艺,便提拔他做了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的刽子手。因为他一身好武艺,面色微黄,人们都称他为“病关索”杨雄。
此时杨雄正走在中间,背后一个小狱卒举着鬼头靶法刀。原来他刚从市中心执行完刑罚回来,众相识的人都纷纷给他挂上红绸表示祝贺,并送他回家。这一群人正好从戴宗和杨林面前经过,在路口被一群人拦住敬酒。突然从侧面的小巷里又冲出了七八个军汉来凑热闹,为首的一个叫踢杀羊张保的家伙是蓟州守城的军士。他带着这几个人经常在城里城外敲诈勒索、惹是生非,官府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杨雄原本是外乡人来到蓟州,因为有些人惧怕他的武艺和威名,所以他在这里并不受欺负。当天,他正得到许多赏赐的绸缎布匹,带着那几个不务正业的小弟,吃得半醉,正好遇到了张保等人来挑衅。
看见众人在路口拦住杨雄敬酒,张保拨开人群,走到杨雄面前叫道:“节级,向你拜揖了。”杨雄回应道:“大哥,来一起喝杯酒吧。”张保却说:“我不要酒喝,我特地来向你借百十贯钱使用。”
杨雄回答道:“虽然我认识你大哥,但我们之间并没有金钱往来,你怎么能向我借钱呢?”张保无理取闹道:“你今天骗了百姓那么多财物,为什么不借给我一些?”杨雄解释道:“这些都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怎么是骗来的呢?你别来胡闹了!我和你分属不同的军队和官府部门,互不统属!”
张保不听杨雄的解释,便叫众人一拥而上,先把那些绸缎布匹都抢走了。杨雄大声喝道:“你们这些人太无礼了!”他试图上前去夺回被抢的东西,但被张保一把揪住胸口,背后又有两个人拖住了他的双手。那几个人都动手打了起来,小狱卒们见状都纷纷躲开了。
杨雄被张保和另外两个军汉紧紧逼住,无法施展武艺,只得忍气吞声地应付着他们的攻击。
正在混乱中,只见一个大汉挑着一担柴走了过来。他看见众人围攻杨雄,杨雄动弹不得,便放下柴担,挤进人群,前来劝解道:“你们为什么打这位节级?”那张保瞪起眼睛喝斥道:“你这打不死的乞丐,敢来多管闲事!”那大汉大怒,猛地将张保一提,一跤摔翻在地。那几个帮闲见状,想要上前动手,却被那大汉一拳一个打得东倒西歪。
杨雄这才得以脱身,他施展出自己的武艺,一双拳头犹如穿梭般飞快地击打出去,那几个破落户都被打翻在地。张保尴尬无比,爬起来就跑。杨雄愤怒地大步追去。张保跟着抢包袱的人跑了,杨雄在后面紧追不舍,一直追进了小巷。
那大汉却并没有停手,还在路口找人打架。戴宗和杨林看了暗暗喝彩道:“真是个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是真正的壮士!”他们上前劝住大汉并邀请他一起进入酒店里坐坐。杨林替他挑起柴担,戴宗挽着那汉子的手一同进入酒店内室。
那大汉拱手道:“感谢两位大哥解救了小人的危难。”戴宗道:“我们兄弟两个也是外乡人,因为看到壮士你仗义出手相助才过来劝解。只是担心你下手太重误伤人命所以才出面干涉。
戴宗邀请石秀共饮三杯,以此相会结义。石秀感激道:“多谢二位仁兄解围,又赐酒相待,实在不敢当。”杨林接口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客气!请坐。”戴宗也相让,但石秀不肯僭越上位。于是戴宗、杨林坐在一侧,石秀坐在对面。
叫过酒保后,杨林从身边取出一两银子交给酒保说:“不用问,只管把下酒菜买来给我们吃,一并算账。”酒保接过银子,便去准备菜肴果品和酒。
三人饮过数杯后,戴宗问道:“壮士高姓大名?家乡在哪里?”石秀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籍金陵建康府。自小学习枪棒武艺,一生执着于路见不平便去相助,因此人们都叫我‘拼命三郎’。我随叔父来外乡贩卖羊马为生,不料叔父中途去世,折了本钱无法回乡,只好流落在此蓟州以卖柴为生。既然蒙二位相识,我便实话实说了。”
戴宗听后说道:“我们兄弟二人来此办事能遇到你这样的豪杰真是幸运。像你这样的英雄却流落在此卖柴度日怎么能够发迹呢?不如挺身闯荡江湖去寻找下半辈子的快乐吧。”
石秀道:“我只会一些枪棒武艺,并没有其他特别的本事,怎么能发达快乐呢?”戴宗道:“现在这个时候,不必太认真。一来朝廷昏暗,二来奸臣当道。我因为一口气,去投奔了梁山泊的宋公明入伙。现在我们按秤分金银,换套新衣服穿,只等朝廷招安了,早晚都能做个官。”
石秀叹了口气道:“即使我想去,也没有门路可进。”戴宗道:“壮士如果愿意去的话,我可以推荐你。”石秀问道:“不敢请问两位官人贵姓?”戴宗道:“我姓戴名宗,我兄弟姓杨名林。”石秀惊讶道:“江湖上传闻有个江州神行太保,莫非就是您吗?”戴宗笑道:“正是我。”
说着,他叫杨林从身边的包袱里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送给石秀做本钱。石秀不敢接受再三谦让后才收下并感谢了两人将银子藏在身边。这时他才知道戴宗就是梁山泊的神行太保。
正当石秀想要和戴宗、杨林说些心腹之话并表达投托入伙的意愿时外面突然有人进来寻找他们。三人看去却是杨雄带着二十多个做公的人赶进了酒店里来。戴宗和杨林见人多势众吃了一惊在混乱中两人慌忙离开了酒店。
石秀起身迎上去问道:“节级,你从哪儿来?”杨雄回答道:“大哥,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在这里喝酒。刚才我被那家伙缠住,施展不开,多亏你出手相救,让我占了便宜。我一时只顾着追那家伙去抢回包袱,却把你给撇下了。这伙兄弟们听到我打斗的声音都过来帮忙,终于把被抢的花红绸缎都夺回来了,但是到处找不到你。后来有人说:‘有两个外乡客人请他到酒店里喝酒去了。’我这才知道你在这里,特地赶来找你。”
石秀解释道:“确实是两个外乡客人请我在这里喝了三杯酒,闲聊了几句,没听到节级你的呼唤。”杨雄听后大喜,便问道:“兄弟你高姓大名?家乡在哪里?为何会在这里?”石秀答道:“小人姓石名秀,祖籍金陵建康府。我平生性格直爽,路见不平便会舍命相助,因此大家都叫我‘拼命三郎’。我随叔父来这里贩卖羊马,不料叔父中途去世,折了本钱,只好流落在这蓟州靠卖柴度日。”
杨雄打量了一番石秀,只见他身材魁梧、勇猛无比,心中暗自赞叹。有一首《西江月》词正好形容石秀的好处:身似山中猛虎般威猛,性格如火上浇油般热烈。他心雄胆大、机智过人,在江湖上广结英豪、到处救人于危难之中。他全凭一条杆棒和两个拳头打遍天下无敌手,声名远扬、威震四方。他就是那个拚命三郎石秀!
杨雄又问石秀:“刚才和你一起喝酒的那两位客人去哪里了?”石秀回答道:“他们见节级你带着人进来,以为是要闹事,所以就走了。”杨雄听后说道:“既然这样,我们先叫酒保拿两坛酒来,大碗地让大家一起喝三碗,然后各自散去。明天我们再来相聚。”众人都喝了酒后,便自行离去了。
杨雄对石秀说:“石家三郎,你不要见外。我想你在这里肯定没有什么亲人,我今天就和你结拜为兄弟,你看如何?”石秀听了大喜过望,问道:“敢问节级贵庚?”杨雄回答道:“我今年二十九岁。”石秀说道:“小弟今年二十八岁,请节级上座,受小弟一拜,认作哥哥。”说完,石秀行了四个大礼。
杨雄非常高兴,便叫来酒保吩咐道:“快安排些好酒好菜来!我和兄弟今天要喝个痛快!”正当他们喝得兴起之时,杨雄的岳父潘公带着五六个人径直来到酒店里。杨雄见状连忙起身问道:“泰山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潘公回答道:“我听说你和人打架了,特地赶过来看看。”杨雄介绍道:“多谢这位兄弟救了我一命,把张保那家伙打得落花流水、望风而逃。我现在已经认了他做我的结拜兄弟。”潘公听了连声称赞:“好!好!快让这几个弟兄也喝碗酒再走吧。”
于是杨雄又叫来酒保要了酒给大家喝三碗然后才让众人离去。接着潘公坐在中间位置上首是杨雄对席而下首则是石秀三人依次坐下后酒保开始斟酒。
潘公看到石秀这般英勇魁梧,心中非常高兴,说道:“我女婿能有你这样的兄弟相助,真是太好了!在公门中出入,谁敢欺负他!”又问道:“叔叔你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石秀回答道:“我父亲原来是操刀屠户。”潘公说道:“叔叔你会宰杀牲口吗?”石秀笑道:“我自小就吃屠户家的饭,怎么会不懂得宰杀牲口呢。”潘公说道:“我原本也是屠户出身,但因为年纪大了做不动了。只有这个女婿,他又投身官府差遣,所以放弃了这个行业。”
三人喝到半醉时,结算了酒钱,石秀也将这担柴火折算在内。三人一同回去,杨雄进门就喊道:“大嫂,快来见见这位叔叔。”只听见布帘里面有人应道:“大哥,你有什么叔叔?”杨雄说道:“你先别问,出来相见便是。”
布帘掀起,只见一个妇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石秀看时,只见她:黑黝黝的鬓发,细弯弯的眉毛,光溜溜的眼睛,香喷喷的嘴唇,直挺挺的鼻子,红扑扑的脸颊,粉莹莹的肌肤,轻盈盈的身材,玉纤纤的手指,一捻捻的腰肢,软绵绵的小腹,翘尖尖的脚丫,花簇簇的绣鞋,丰满的胸部,白嫩嫩的大腿。更有一件紧身的红衣显露出她那丰满诱人的曲线。
有一首诗赞美她:二八佳人貌如花,身姿婀娜赛仙葩。虽然不持刀剑舞,却能勾魂摄魄杀。
然而这美丽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危险。这正是:美艳妇人貌若仙,心机深沉不可言。愚夫贪色入其网,暗里送命骨髓干。
原来那妇人名叫巧云,因为她是七月七日出生的,所以取了这个小字。她先嫁给了一个蓟州的吏员,名叫王押司,但两年前他去世了。之后她才嫁给了杨雄,夫妻相处还不到一年。
当石秀看到那妇人出来,他赶紧上前行礼并说道:“嫂嫂请坐。”说着便要下拜。那妇人忙道:“我还年轻,怎么敢受你的大礼!”杨雄解释道:“这是我今天新结拜的兄弟。你是他的嫂嫂,受他半礼是应该的。”于是石秀行了四拜之礼,那妇人也还了两礼,然后请他进屋里坐。她收拾出一间空房给石秀安歇,这些都是后话了。
过了一夜,第二天杨雄出门去官府办事,他吩咐家里人要为石秀准备衣物和头巾。石秀在客店里的行李和包裹也都被取来,安放在了杨雄的家中。
再说戴宗和杨林,他们在酒店里看到那些公差进来找石秀,两人趁着混乱自行离开了。他们回到城外的客店里歇息,第二天又去寻找公孙胜。但是连续两天都没有人认识公孙胜,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和住处。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先回去,有机会再来寻找。于是他们收拾了行李,离开了蓟州,前往饮马川与裴宣、邓飞、孟康等人会合。他们一行人装扮成官军,连夜赶往梁山泊。戴宗想要立下功劳,所以又纠集了许多人马上山。
接着之前的故事,杨雄的岳父潘公和石秀商量着要开一家屠宰作坊。潘公说:“我家后门外面有一条断路小巷,后面还有一间空房子,而且那里井水方便,可以作作坊用。就让叔叔你住在那里,也方便照看。”石秀看了也很满意,觉得确实很方便。
潘公又找了一个以前就认识的熟手副手来帮忙,“只让叔叔你负责管账。”石秀答应了,叫来副手一起把大青大绿的装饰布置起来,准备好了肉案子、水盆、砧板,还打磨了很多刀具,整顿了肉案和作坊猪圈,赶上了十几头肥猪,选了个吉日就开张了肉铺。邻居亲戚们都来挂红祝贺,一起吃了好几天的酒。杨雄一家也因为石秀开了店而高兴,之后一段时间都过得平静顺利。
潘公和石秀一直自己做生意,不知不觉时间过得很快,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这时已经到了秋冬之交,石秀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换成了新的。有一天石秀早上五更天就起床去外县买猪,走了三天才回来,却发现店铺没有开门。他赶紧回到家里查看,发现肉案、砧板也都收起来了,刀具和家伙也都藏好了。
石秀心中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线索,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秀是个心思细腻的人,看到这些情景,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他在心中暗自思量:“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自从哥哥外出做官,不再管家中的事务,嫂嫂看到我置办了这些新衣裳,背后肯定会有闲话。再加上我两天没有回家,必定有人在她耳边煽风点火,让她对我起了疑心,以为我无心再做买卖。我何必等她开口责备,还是自己先提出回乡去吧。自古以来,谁又能保证永远不变的心呢?”
于是,石秀把买来的猪赶进圈里,然后回到房中换了衣服,收拾好包裹和行李,又仔细地写了一份清晰的账目。他从后门进来,潘公已经准备了一些简单的酒菜,请他坐下饮酒。
潘公说:“叔叔你远道而来,又辛苦地赶猪回来,真是辛苦了。”石秀回答道:“这是应当的。您请收下这本账目,如果上面有半点私心,就让天地来惩罚我!”潘公诧异道:“叔叔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啊。”
石秀解释道:“我离家已经五七年了,现在想回家去看看,所以特地来交还账目。今晚我会向哥哥辞行,明天一早就出发。”潘公听了大笑起来:“叔叔你误会了!你先别走,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