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高昌那回,他们见到了西域风情的胡姬;
灭高句丽,见了细眉细眼的高丽美人;
王玄策带回的天竺王子、王妃,长得就不太符合众人的审美。
“其实要说好看,还是高昌胡姬好看,突厥人也凑合。”
“胡姬能歌善舞,教坊司收了好些,剩下的被平康坊买了……”
“天竺女子一样能歌善舞,养一养也不是那么黑,那身段那皮肤……啧啧啧~~”
风流纨绔们煞有介事地点评,仿佛一个个都花丛老手,对那些可怜的亡国人没有半点尊重。
从来只有胜者笑,有谁在意败者的眼泪。
对于许多士兵来说,这也许是他们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刻!
队伍前列的,是骑着黑色骏马、英姿勃发的华阳县侯赵全!
至于他身边的李思文、阿史那贺鲁,身后威武的将士、狼狈的俘虏……此时此刻,谁还看得到旁人!
眼里都只有平康坊三千花娘的梦中情郎……华阳县侯!
“赵将军!”
“赵侯爷!”
“赵郎!”
小娘子们高亢的呼喊声把其他声音都压了下去……赵郎不在长安,长安总有赵郎的传说。
七郎嘴角勾起,萧郎年老已是路人,如今的长安,是“赵郎”的汪洋大海。
请叫他“海王”!
微笑着朝夹道欢迎的百姓示意,七郎眼尖地看到赵家的一大群人。
赵家几代开枝散叶,人丁兴旺,即使是在拥挤的人群中,也如此醒目。
被人扛在脖子上的两个小娃娃,是喜儿和正儿?
两个小宝贝都长那么大了?
再定睛一看,扛着喜儿的是大哥,扛着正儿的是二哥?
全家人都进京了?
“爹爹!”喜儿挥着小手,大声喊。
她的声音淹没在各种欢呼声中,可七郎仿佛听到了,满腔的思子之情倾泻而出,响亮地应了一声“哎”!
他这两年忙忙碌碌,很少跟人提起孩子,思念却藏在心底。
每当看到卢照邻、狄仁杰抱着小孩子,他羡慕得眼睛都绿了。
“爹爹看到我了!”喜儿兴奋地说。
赵大郎高兴地把喜儿举得更高,看着七郎的目光却饱含热泪。
七郎比他儿子还小,是他背着长大的……种地背、挑水背,连挑粪都背!
这七八年,他听人说七郎灭了百济,又平了东突厥,还说他送了多少税粮回京,多么威风……
可是在赵大郎心里,七郎还是那个耍赖要背、要他捉泥鳅吃的小娃娃。
“是七郎!你看到没有?”赵大郎重重地拍了身边的赵二郎一掌。
赵二郎被拍得一踉跄,“看到了!看到了!”
……大哥你打我干啥?
七郎没回来之前,赵家人掰着手指数日子。
可真正看到骑着御赐宝马、威严肃穆的七郎,他们既激动又心疼……竟一个个呜咽了。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赵家人的眼泪显得如此突兀。
赵老汉用衣袖豪迈地擦着眼泪鼻涕,连声说:“那是我家孩子!华阳侯,我儿子!”
旁边的人明白过来,善意笑道:“华阳侯得胜回朝,老翁一家团聚,该高兴才是。您教儿有方啊!”
“是!是!我儿子最有出息了!”赵老汉骄傲地昂着头。
谦虚?
过度的谦虚就是虚伪!
城门大开,得胜回朝的将士押送着俘虏抵达朱雀广场,年轻的帝皇携皇长子李忠登上皇城的城楼,检阅有功将士。
“诸位将士——”
皇帝中气十足,褒扬了将士们不畏艰险、平定叛乱、扬我国威;
斥责东突厥人辜负国恩、妄开衅端;
明明已提醒过“勿谓言之不预也”,可还是冥顽不灵,今日的下场是咎由自取!
长安城聚居着各族百姓,这一番话是说给东突厥俘虏听,也是说给各族听……
好好看一看!敢挑衅大唐,就是这样的后果!
你是骑兵比东突厥强?还是战马比东突厥多?
占据北方广袤草原的东突厥在大唐雄师前都不堪一击,你们这些土鸡瓦狗算什么?
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将士们却觉得这样的威胁很霸气,陛下看到了他们的牺牲,肯定了他们的功劳!
这一腔热血,就交给识货的!
参观大典的朝臣听着皇帝铿锵有力的说话,神色各异……他们看到了一个雄心万丈、志在四方的帝皇!
和先帝年轻时一模一样!
有些人暗自懊悔……千挑万选,选了一个心机最深、最难拿捏的。
好吧……是先帝选的,轮不到他们说不。
接着,皇帝又让皇长子李忠发言,念了一遍对有功将士的奖赏、对俘虏的安排。
七郎抬起头,望着气势越发沉稳的皇帝,竟有些欣慰。
追随一头猛虎,总比追随一头绵羊好。
大唐疆域辽阔,摊子铺的越来愈大,内部又有种种隐患……君主弱一点,就可能烽烟四起!
皇长子李忠经过萧凌的紧急培训,虽然声音有些颤抖,还是平平稳稳地念完了整篇文章。
他眺望着前方,一眼就看到了英姿魁梧的赵全。
深宫之中无幼童,他知道赵全是谁,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不是他可以结交的人。
唉,真羡慕堂兄李象,可以自由进出赵府。
封赏大典结束,俘虏交接出去,士兵由李思文安排,其余将领可各回各家,等待七日后的宫宴。
七郎对宫宴已经不向往,吃过种种好东西,还是最挂念娘做的“一根柴烂烧猪头肉”。
和阿史那贺鲁等人告别,七郎带着少数亲兵回安邑坊。
献俘大典搞了那么久,家里人全都回去了吧?
上一次回来,小孩子们还笑问客从何处来,这一回应该记得他?
七郎骑着小黑,心中百感交集。
刚到安邑坊门口,就听到热烈的欢呼声:“回来了!”
“七郎回来了!”
是熟悉的益州乡音!
赵家和一众亲戚堵塞了整条安邑坊主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