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潇洒了一日一夜,七郎神清气爽地回了家,却见家里正忙碌得热火朝天。
罗先生正指挥着仆从烧热水、准备干净的白布、剪刀;又让烧炭盆……
“四嫂要生了?”七郎连忙问。
罗先生说:“清早就发动了,你四哥已经去请大夫和医女了!”
七郎听见胡英子在房里不时地闷哼,他不方便进去,就喊道:“四嫂!我回来了!你要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喊我!”
胡英子哀嚎一声:“我哪里都不舒服!”
七郎:……抱歉,我帮不上忙。
实在是生孩子这种事,谁也代替不了啊!
他着急地在院子里打转:“四哥怎么还没回来?安邑坊里就有药堂,他要跑多远?”
罗先生安抚:“你别着急!你四嫂生了几个孩子了,双胎又比单胎要小,按理更好生……你别转来转去的添乱!吃过早食了吗?厨房里还有汤饼。”
七郎见罗先生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也放松了一些……“先生,你还懂生孩子!”
罗先生:“……略懂。”
他见一院子的小孩子们慌慌乱乱的,干脆给小孩子们普及知识,转移注意力。
“小孩子出生了,要剪脐带,剪脐带的剪刀一定要用开水烫过。妇人生孩子,有时候也要切一刀,刀具都要用开水烫,不然容易生病。所以,热水是一定要烧的……”
赵盈泪汪汪地说:“不剪弟弟!不剪娘!痛痛!”
七郎抱着赵盈和赵信、赵温哄道:“不剪!小娃娃很快就会出生的。”
正说着,赵四郎终于带着大夫和医女赶回来了。
大夫在门外候着,医女进去看了情况出来说:“产妇身体壮,精神很好,很快就能生了。”
大夫知道多半没什么意外了,便跟赵家人一起在院子里等。
医女又进去,和稳婆一起教胡英子使劲,观察胡英子的情况。
见赵盈紧张得满头大汗,七郎对她说:“别怕,大夫都来了!大夫都是很厉害的!”
赵盈问:“那个姐姐也是大夫吗?”
七郎随口说道:“算是吧。”
其实如今没有真正的女大夫。
所谓“医女”,通常是大夫的女儿或侍女,给大夫打下手的。
一些有名的“女大夫”,往往都有别的身份,通常是道士。比如唐代着名的女道医胡愔……
现在七郎也没心思解释这其中的区别,只紧张地等着胡英子生娃。
这种等待总是煎熬的,即使是当过三次父亲的赵四郎,都紧张得满头是汗。
“怎么还没出生?”赵四郎念叨着。
大夫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含笑说道:“妇人产子都是这样的,瓜熟蒂落,不必忧心。”
赵四郎点点头:“对!瓜熟蒂落,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惊呼:“脚!先看到了脚!”
难产!
赵四郎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
七郎也觉得从头到脚出了一身汗,浑身湿透了。
大夫猛地站起,喊道:“小心伸手进去,另一只手摸到胎头,慢慢托着胎儿调整胎位!手劲要轻,不能伤到胎儿!”
……可见赵四郎请回来的大夫很靠谱,一般的人家,这个时候就是稳婆跑出来问保大保小了。
若要保大,就是把胎儿剪碎……若是保小,就是把产妇剪开……
屋里传出年轻的医女惊慌的声音:“大夫!我不行!我怕做不到!”
随即,又传出胡英子痛苦的声音……这声音简直像敲在了赵四郎的心口上。
赵四郎猛地回过神来,冲大夫跪下:“大夫!求你进去救救我娘子!”
正所谓“男女有别”,此时的妇人生孩子,通常都是请稳婆和医女,大夫一般是在外指挥……一些保守的人家,即使产妇濒临死亡,也不会让大夫进去。
大夫犹豫了一瞬:“我进去?”
大夫经历的事多了,有些人家让大夫进去了……最后救回了产妇的命,却又要休妻。
赵四郎恳切地说:“求大夫进去!求大夫救我娘子!”
此时此刻,他还讲究什么“男女大防”!英子要是没了,他就成鳏夫了!
大夫不再犹豫,飞快地跑进了屋里,赵四郎也不忌讳血污,跟着跑了进去。
罗先生赞道:“赵贵是个男子汉!”
赵四郎和大夫进去了好一会儿,终于传出了一声胎儿的啼哭声……这一个声音,像最美妙的乐声般让院子里的人喜极而泣。
“好了,没事了。”七郎红着眼眶说。
罗先生说:“还要再看看,等孩子娩出后,还要娩出胎盘,再等一两个时辰没有大出血或浑身出冷汗,才算安全了。”
“先生,为什么你什么都懂?”七郎忍不住问。
罗先生瞟了他一眼:“自从知道当不了官,我就有时间看杂书了。”
七郎:……明白了。
又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一个孩子的哭声,稳婆出来报喜:“是两个小郎君!恭喜你们家了!添丁之喜啊!”
添丁之喜,给稳婆的喜钱就多,稳婆当然高兴。
甚至是意外之喜……方才产妇情况凶险,万一不好了,得不到赏钱还晦气!
赵四郎几乎同手同脚地送着大夫出来,连连说:“多谢大夫!我真不知怎么感谢您才好!”
大夫微笑:“你娘子生这一胎不容易,你好好照顾她吧!”
“是!是!”赵四郎连连应着,见大夫要离开,忙让随从开库房取了几匹上等绫罗。
接着,赵四郎走进屋里,紧紧握着胡英子的手,想说什么又噎住了……突然哭了出来:“媳妇!我们不生了!生了这胎就够了!呜呜,吓死我了!”
胡英子本来累得不想说话,见赵四郎哭了,心疼地说:“你别哭啊!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
但她看赵四郎哭得稀里哗啦的,心里又甜甜的。
赵四郎只管呜呜哭,哭声都传到了屋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