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国寺在长安城外夏侯村西,离城有三十里。
出了山门到山下,就是夏侯村,村民大多是寺里的佃户。
离开夏侯村,就是一片连绵的田地,此时正是麦子成熟的季节,麦田郁郁葱葱、一片金黄。
七郎和窥基乘着马车一起回城,他们今日约好去安氏楼……听闻楼里新来了两个新罗婢,跳起舞来别具风情。
窥基还是招摇的三架马车,赶车的是尉迟家的家丁。
“萧大哥去辽东了,我特意跟他说,可以做人口的贸易。那些扶余人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靠捕猎为生,非常辛苦;新罗婢温顺美丽,很受中原达官贵人欢迎……何不招揽扶余人、新罗婢到内地,改善他们的生活。”七郎一本正经地说。
窥基怔了怔……这?把贩卖人口说得冠冕堂皇?
他到底是高僧弟子,不太赞同地说:“我听说有些新罗婢,是被人强行掳掠卖到中原的。朝廷都在议论,要禁止这样的恶事,你还怂恿萧凌去做?”
七郎正色道:“我们又不是人贩子,才不做掳掠人口的事!是正当的劳务输入,一来改善这些可怜人的生活,二来加强各族之间的沟通和交流嘛!”
窥基摇了摇头:“阿弥陀佛,若存善心,当行善事。若存恶意,当有报应。”
七郎:……你可别诅咒我!我真的没有坏心!
下一刻,金黄的麦田里射出了一支箭,尉迟家的车夫立刻反应过来:“有刺客!郎君小心!”
还没等七郎和窥基反应过来,又是一波箭雨袭来,仿佛麦田里埋伏着千军万马。
接着,是马中箭的嘶鸣声。
吃痛的马拉着马车横冲直撞,闯入麦田之中,七郎和窥基也在马车中撞来撞去。
马车陷在麦田之中,车厢上也扎了好多箭。
幸好尉迟家的马车用的是上好的硬木做车厢,箭才没有扎进来。
而此时,喊杀声已经从四周响起!车夫抽出马车暗格中的刀,和围上来的刺客厮杀!
尉迟家的车夫都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兵!
七郎回过神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两把刀,递给窥基一把,从马车上跳了出去!
从兴国寺到长安城这条路,日日人来人往,因此不可能调动大量人马来围杀,否则早就惊动官府了。
最初的一阵箭雨后,刺客的攻势就弱了,直接提着刀剑上前。
他们人数其实不多,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七郎和窥基提着刀跳下马车,尉迟家的车夫立刻围在了窥基的身边。
一支长矛迅猛地朝七郎的面门袭来,七郎条件反射地提刀一挡,敌人反而退了两步。
定睛一看,刺客只有十余人,从四周向他们包抄而来。
后方装着婢女的马车,有女子摔下了车厢,一片尖叫声。
有一个狡猾的刺客故意去袭击这些手无寸铁的女子。
窥基听到婢女的哭声很着急,令车夫去救那些女子。
车夫不肯动……他们是尉迟家的家丁,首要保护的是郎君!
刺客们只有一两个牵制着窥基这边,其他人全力向七郎袭来……目标是谁就很明显了!
七郎暗骂了一声“彼其娘兮”,一边且战且退,对窥基喊:“你去救婢女们,不要管我!”
窥基应了一声:“好!”
出家人慈悲为怀,怎么能见弱者入险地而不救?
这一瞬间,窥基觉得七郎同样慈悲。
而七郎……只是想让窥基等人离得远一点。
又一根长矛从侧面袭来,差点戳中七郎的脸……七郎避开之后,随手掏出一袋面粉,向对方撒去,一时间漫天粉尘。
刺客们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挥,七郎趁机取出金刚伏魔杵!
让你们刺杀我!
但是在出手的一刻,七郎到底犹豫了。
这些人不比高句丽城头的敌人,他无法毫不顾忌地把人碾压成肉饼。
“把他们敲晕!”七郎喊了一声,率先动手把那些刺客一个个地砸晕。
砸的是脖子,如果不幸被砸死了……阿弥陀佛,那就是渡化了。
他已经尽可量留刺客一命。
最后清点了一下,有四个刺客直接被不幸当场毙命,另外重伤三人,其他刺客身上也有轻轻重重的伤。
窥基一时间有些懵,呆愣愣地看着七郎领着几个车夫砸人、扑火、不知哪里摸出绳索把奄奄一息的刺客们绑起来……
这,是他以为的慈悲为怀的圆润师兄吗?
窥基觉得一定是他产生幻觉了。
其中一个车夫说:“这里距离兴国寺近一些,郎君们立刻回兴国寺告知此事,我们在这里守着,再派人去报官!”
他们放心自家郎君跟赵全一起回寺,因为这小赵郎君杀伤力太大了。
金刚伏魔杵,果然名不虚传!
窥基说:“有两个姐姐受了伤,我要带她们进城看大夫。”
兴国寺欢迎女檀越上香,但和尚不能给女施主看伤。
七郎想了想,说:“这些刺客人数不多、武艺也一般,恐怕不是什么专业的死士。前方大体上不会再有埋伏,我们也别分散了,一起把人都带进城吧!”
窥基看着被捆成粽子般的刺客,犹豫地问:“他们昏迷着,怎么带?”
七郎说:“空出一辆马车,把死的、活的一起扔进去!”
活人和尸体一起叠罗汉,滋味肯定不好受的。但还要跟刺客讲仁道吗?没把他们全杀了,已经很慈悲了。
窥基眼睁睁看着七郎和车夫们像丢死狗一样把人丢进车厢……摸了摸光头:“这马车我再不会要了。”
七郎双目一亮:“那就低价卖给我?”
尉迟家的马车,质量杠杠的啊!
这样宽敞、厚重的硬木车厢,里面还有暗格,订做一辆不知道多贵呢!
窥基笑道:“你今日救了我,一辆马车算什么?送你就是了。”
车夫们也都向七郎道谢:“今日多亏了赵郎君!要是我们郎君受了伤,我们也没脸活了!”
其中一人咬牙道:“天子脚下竟然有人袭杀我们尉迟家的郎君,简直不把我们家放在眼里!”
七郎赧然:“我怀疑刺客是冲我来的。”
虽然他一开始觉得自己是被窥基连累的……怎么想都是尉迟家的敌人比较多,但后面刺客的举动简直太明显了。
略说了几句,众人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朝长安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