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惠禅师温和地说:“徒儿是重情之人。为师看你跟辽东有缘,来日必有再去的机会。”
七郎摸了摸下巴:“既然要去,就要当大官。师父你帮我算一算,我是当都督还是当安东都护?”
慈惠禅师失笑:“调皮!”
师徒说笑了几句,冲散了圆通的事带来的伤感……主要是圆通没死,否则七郎估计很难从悲痛中走出来了。
七郎笑眯眯地喝了一盏五味饮,觉得偶尔来师父这里蹭吃蹭喝也不错……就听慈惠禅师幽幽问道:“徒儿,你在辽东和平壤城外做的事,不用解释一下吗?”
糟糕!师父果然还是追究了!
七郎眼珠转了转,有些心虚地说:“师父,我其实也想做法引佛祖下凡。但我佛慈悲,佛祖下凡降天雷似乎不那么合适,以道家的名义更合适。”
禅师淡淡地看着七郎:“我们在高句丽、新罗、百济弘法几年,扩大佛家的影响,一下子就被道家盖过去了。”
七郎轻咳两声:“……意外!意外!主要是我实力太强,没法低调。”
禅师摇了摇头:“罢了,也是形势所迫。但佛道两家,将来你总要有所取舍。你还与人论长生之术?世上哪有长生,日后不要再说了。”
七郎答道:“师父放心,我心里有分寸。不过我不出家,佛和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取长补短又何必分得太清呢?”
禅师看了七郎一会儿,忽然笑道:“圆融,你听,这就是圆润的慧根!佛家传入中原,本来就是在改变、发展,吸收了本土宗教的一些思维,早已不是最原始的天竺佛学!”
“许多僧人终生求顿悟,都想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师弟却看得如此明白!”
圆融双手合十,对七郎说:“恭喜师弟,得证菩提指日可待!”
七郎:……挺秃然的。
反正他说什么,都是有慧根吧?
唉,师父虽然很不容易,收的徒弟都奇奇怪怪,但也不必揪着他不放啊!
师徒三人叙了别离之事,七郎便跟圆融一起出去,小声问:“圆通师兄还俗,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师父的意思?”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师父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圆融深深地看着七郎:“师弟聪慧,又何必问呢?花开花落、缘起缘灭,都是圆通的命数。师弟亦有自己的命数,三千大道、终归一途。”
七郎点头:“多谢师兄赐教。”
在兴国寺吃了一顿饭,离开的时候,却见窥基等在山门外。
果然是三驾马车,一驾经书、一驾自己坐,还有一驾让家伎美女坐。
“我欲进城,寻我表兄裴行俭饮酒。听闻圆润师兄跟我表兄也相识,可要同去?”窥基笑着说。
七郎沉默一瞬问道:“……我有些好奇,你在寺中住着时,这些美姬住哪?”
“她们在山下等我。”窥基洒脱一笑,凑近说:“你也不想出家吧?我是奉旨出家,没有办法,不过我一定不会屈服的!要做和尚,就做圆真那样的花和尚!”
七郎正色道:“我大师兄是正经和尚,江南鼎鼎有名的高僧。”
窥基笑道:“我也很想相信他是正经和尚,可我伯父就参与了高句丽之战,他告诉了我一些事……”
七郎:……没法解释了。
不过,他看着窥基,认真地说:“窥基师弟不必和我大师兄看齐,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代高僧。”
尽管一开始不情不愿、奋力挣扎,但最终还是真心皈依佛祖,是唯识宗创始人,玄奘法师的大弟子!
所以,你就是当和尚的命,挣扎也是没用的。
窥基盛情邀请,七郎去不去?
当然是去啊!有人请客为什么不去?
七郎上了窥基的马车,发现马车内铺着厚厚的毯子,还有小案几,摆放着种种点心。
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兽首香炉,淡淡的幽香弥漫。
“你可真会享受。”七郎赞叹了一句。
窥基潇洒的姿态,让他想到圆通师兄。
不过窥基有个能做门神的伯父,相貌可想而知……和俊俏是不沾边的,这就比不上圆通了。
是的,窥基是尉迟敬德的侄子。
窥基热情地给七郎倒了一杯扶桑饮:“邀请师兄来,是有一事相托。我师父给我布置了功课,让我翻译一页经文,正好是吐火罗文。我才刚学,实在为难……不知可否请师兄帮我译了。”
七郎明白了,这小和尚请他去喝酒,是想让他代写作业。
他义正言辞地说:“窥基师弟,我想法师让你译经,是想借此让你领悟经义。若是交流,我自然愿意。可是代写,似乎不太好。”
窥基苦恼地说:“那怎么好呢?我近日有好些约会,实在没这个功夫。”
七郎:“……我也很忙的。”
无论是国子监各科结业考试,还是研究新的火器,都比你的春游重要多了好吗?
窥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七郎不为所动……一个五大道粗眉毛横飞的大男人可怜啥啊!
“唉,其他师兄弟也不帮我,也只能我自己来了。”窥基无奈地说,“等译完经书,我得想个办法还俗。”
七郎微微一笑……等经书译完,你就看破红尘了。
两人虽然相识不久,可都是被和尚看上的男人,颇有些共同语言,一时间相谈甚欢。
叙了年纪之后,七郎才知道,这看起来粗豪的小和尚比他还略小些,是名副其实的“师弟”。
小孩子嘛,喜欢奢侈热闹是正常的,谁会想出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