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自看过皇兄的遗诏和赵铁友送来的东西后,一直坐卧不安。
他知道,当年内官监太监关之阳与太后一起策划的这件事,并不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所能左右的。但赵铁友所送东西里面,居然有始皇传国玉玺,这让他不敢把这些东西久放家里,因此不得不想法去见圣上。
此事牵连到东阳王,现在他虽死,但长子继承了王位,权力已被削弱不少,如果对付这个人,他胜算倒有些。关之阳近些年中势力突起,贪玩的皇侄唯他是从,但他只是一个内竖,他也不乎得罪。怕就怕太后,这个女人外表贤惠端庄,但心性毒如蛇蝎,当年对皇兄倘且如此,如果他把此事抖露出去,弄不好会被她反咬一口,甚至把自己也搭在里面。
本来按祖宗规矩,作为亲王的他早就该赴封地内,一者自己前皇末子,体弱多病,情愿不要护卫和封地,才得以留在京师;二者皇兄照顾有加,皇侄与自己年纪差别不大,幼时在一块玩耍感情很好,所以皇侄继大位后特许继续留住京师,这已给了他极大的特权。
现在母后已逝,而太后又与此事脱不开干系,自己能直接向皇上进言的机会实在不多。他真不该接下赵铁友手中的东西,更不应管长公主的事情。可这样又怎能对起皇兄在天之灵呢?
他想到靠宗人府出面解决,但自己又给否定了。宗人府名义上权力很大,可又哪里能管得住皇家里的事情!他不禁叹息,无奈摇头。
挨到几天,适逢太后五十大寿,圣上颁诏亲王进宫贺寿,他这才打起精神进了宫。
去皇宫贺完太后寿,正德天子看安王叔忧心忡忡,便拉着他的手道:“皇叔,什么事惹您不开心。走,我带你寻个乐儿!”
安王随圣上到了教坊司内,跟随太监立即招来伶官,要了百戏、队舞承应等。不一会,就在皇上和安王面前,搭好台子,开始上演杂剧、舞蹈。
安王见此时圣上兴高采烈,也跟着假意高兴。看罢几折,圣上哈欠连声,起身欲走,安王紧随其后,随从太监知道皇上欲赴豹房,急奔去安排。
安王见四周无人,急忙拉着他跪在地上。
正德天子一时愣着,一把搀起皇叔,问道:“皇叔何故这样?”
安王禀道:“臣少时曾随先皇在民间游玩,与民间董氏生有一女,流落民间。现在膝下无儿无女,因此想把她接回来,却无封号名分,怕她不能长久团聚,是以忧虑万分!”
正德天子一听,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王叔竟然也有红杏出墙之时,这事好办,我立即颁旨,封她为真珠郡主!”
“臣代真珠郡主谢圣上龙恩。另外,近日臣收集了几个宝贝,还请圣上改日莅临王府赏玩一二!”
“好,朕有空就过去,这就让司礼监传旨去封。朕有些乏了,就不陪皇叔了!等几天我有空再去看皇叔新认的堂妹!”
安王见状,跪送皇上,随即也出宫回府。
第二天,果然有内侍过来颁旨,册封安王新认女儿为真珠郡主。这让满朝文武惊奇不已,就连安王妃李氏也大为吃惊,转而恼羞成怒。
经安王暗地劝说讲明,让她看了先皇诏书,她才知道这位郡主原来是位长公主,这才放下心中的嫉妒,让随即进府的云仙公主安顿下来。
事隔三天,正德天子无事,忽然想起皇叔收集的宝贝及新认的女儿,就带着新宠的边将江彬,还有四个影子护卫易服来到安王府。
安王府看到圣上来了,上下顿时紧张起来,正德天子本就喜欢微服私访,不喜客套。当即道:“王叔,我今天无事,是来看看新认的堂妹,礼节就省了吧!”
话是如此,皇上随行人员还是与安王府派人把消息封闭起来,警戒四周。
进入大堂,安王和王妃引云仙公主从内室出来,与天子相见。
正德天子看云仙举止有度,礼节从容,而且姿容甚美,年龄已过二十,有少妇之态,像是怀有身孕。就道:“不必多礼!王叔认亲之前,你已许人?”
云仙垂首答道:“两年前已嫁一个举人!”
“哦,那怎么不见仪宾?”
“夫君不敢轻易面见圣上,倒是有礼物给天子留下!”
“有趣,他会给朕什么礼物?”
安王见状,就随即附和道:“这正是我要请圣上看的宝贝,请屏退左右,随臣和郡主进内室一观!”
近侍江彬闻言,斥道:“圣上尊体岂能轻移,还不快拿出来?”
正德天子忙起身摆手制止:“朕这个堂妹,新来不懂规矩,不要难为她了!进去看看倒也无妨!”
当即正德天子随安王、云仙进了内室。
进了内室后,安王站在一边,云仙公主把带来的包裹打开,把一封诏书,两卷画像,外加一个紫绸包着的小箱子呈给皇上。
正德天子看到这些东西时,就暗暗生疑,因此细细地看了一遍。只是当他看完画像诏书,云仙已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你,你是朕的妹妹!?”
云仙公主含泪点了点头:“因为事关重大,不得不假托安王叔告知此事。欺君之罪,还望圣上包容!”
正德一手扶起云仙:“何来欺君之说,朕见你之时,就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原来你竟是朕的妹妹!”
“皇兄,我终于见到你了!”云仙伏在天子怀中痛哭失声。
“妹妹不哭!把你的遭遇给哥哥说说,朕替你做主!”
云仙止着哭声,把从赵铁友那里知道的真相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正德天子得知云仙流落在外,是太后和关之阳造成,牙关紧咬。联想自己的身世,他清楚母后这个人,虽然他贵为天子,也无奈其何。
“妹妹,你的遭遇,朕会让他们付出代价。但现在,还不宜惊动他们。朕也有难处,知道吗?”
云仙点点头:“我知道。本来我进京就是想设法见皇兄一面,现在见着了,我的心事已了。不久我会与夫君一起回到乡下,不会给皇兄添麻烦的。”
“是不是有人为难了你们?”
“我的夫君想让我与皇兄相认,但被东厂抓进大牢,革去举人,几乎丧命!”
“怎么如此?”
云仙就把进京后的事讲给正德天子听。
正德正要安慰云仙,忽见江彬推门进来,不由大怒:“你进来做什么,出去!”
江彬见当今圣上与云仙公主搂抱在一起,以为撞见了他们好事,当即低头出去,并随手把门关好。
“皇兄,这是我夫君家从强盗手中夺取,并冒死保护的国宝,让我见到您时献给你。里面还有赵伯伯写给你的一封信!”
见云仙提起紫绸包着的东西,正德天子也想看看是什么宝贝。只是,当他打开小箱子,看到始皇玉玺时,不由又惊又喜。这可真是宝贝,连太祖也无法寻得,现在却到了他的手中。接着,他撕开完整的赵铁友给他写的信。说是信,倒不如说是一道秘密奏折。他看过后不断点头。
“妹妹,既然皇父已经给你了云仙公主的身份,朕就不再多此一举另行封号。你今后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给皇兄提出来!”
“哥,见过你后,我会和夫君回乡下生活。只是,夫君和赵伯伯还被东厂追缉,我怕即使回去也安宁不了!”
“朕知道了!眼下皇宫并不安全,我就不接你进去了。你先待在安王叔这里,有什么事,朕会随时过来。对了,仪宾叫什么名字?”
“刘文蒙,他是襄阳举人!”
“回来朕要见见他!妹妹,你多保重,朕先回宫了!”
当关之阳看到圣上龙案上摆放的东西,就知道那个流落在外的公主已经见到当今天子。他惊恐地跪了下来,跪天跪地跪君长,他并没有委屈。
“老奴欺瞒圣上,罪该万死!”他伏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
“朕想知道,当初你见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留着?”
天子已经从云仙妹妹的口中,知道关之阳先前已经见过这些东西。
“圣上的家务事,非臣能够参与;始皇玉玺,非臣能够持有。故不敢妄为!”
“你很聪明,知道什么事可为,什么事不可为。但朕想知道,为何当初你还要抱东阳王的孩子顶替公主进宫?”
“臣慌恐,不敢直说!”
“在朕面前,有什么不敢说的,说出来,朕赦你无罪!”
“当时圣上出生之事被人广为猜疑,太后想证明给内外诸臣看,就设计让先皇宠幸董氏,让我着意寻找替身。当时臣受东阳王恩惠,就抱了他来得个封号。谁料他一岁就夭折,无缘封王。先皇知晓此事,嘱臣守密,是以一直未讲!”
“你知道那个云仙是朕的妹妹,为何还要执意剿杀?”
“臣从来不敢!长公主出生后,为臣秘密养在内宅,意在保全她一命。没想到事情被先皇近侍赵铁友大人知道,奉旨把长公主带走了。长公主长大后,我怕赵铁友因此生事,祸及公主本人,才想把他抓着囚禁起来!”
“现在,长公主之事,都有何人知晓?”
“有太后及与赵铁友交好之人!”
“念你忠心,没敢动那些东西,这事朕就不追究了。今后休要再提!”
“臣明白,谢主龙恩!”
正德天子忽然问了一句:“知道不知道,朕为什么要诛刘谨九族?”
“谋逆之人,罪有应得!”
“错!就是给他朕的位子,他坐得起吗!杀他,是因为他听信太后,让朕绝了后代!”
关之阳听了,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把头磕得更响:“臣对圣上绝无二心,只唯圣上是从!”
“朕有生之年,只想固我大明,不愿生杀结怨。但若有人敢拂朕意愿,自会破釜沉舟。你既然喜好武学,就用心收编天下武林英豪,重定武林谱,不要再与她们搅在一起了。”
“臣领命谢恩!”
正德十四年腊月,频繁在豹房见了一些人,这其中就有安王、刘文蒙、赵铁友,以及内外大臣。
隔了几日,天子忽然临朝,颁下几道圣谕:
其一,认安王叔新认真珠郡主为妹妹,封云仙公主称号,上朝无避。
其二,湖广行省襄阳府孙家镇刘永庆、刘永贺二人,献始皇玉玺有功,封一等忠勇伯,赐金千两,银五千两,良田百顷,免除赋税徭役兵役,荫两子为监生。
其三,赦曲阜人马真无罪,发还田产房屋,追封孝义郎。
其四,赦原先皇侍卫赵铁友、郑凤鸣等人无罪,封赵铁友为一等忠义侯、郑凤鸣为一等勇毅伯。
其五,赦湖广行省襄阳孙家镇刘文蒙无罪,复举人身份,封一等侠义伯,赐直面圣廷之权。
……本来许多人都知道正德天子荒诞无规,因此对他的圣谕都没有太多的意外。特别是从天子近侍江彬口中,传出他在安王府中与有身孕的堂妹暧昧,众多人更认为他的无道。
转眼过了腊月,迎来新年。
作为圣上新认的妹妹,在新年里受到邀请,云仙与夫君刘文蒙双双进了宫,再次见到当今天子,受到热情款待。
正德天子只比刘文蒙大几岁,看他文武双修,原本想赐他官职,却被妹妹和他婉拒,知道他想自由,就没有执意。看他相貌清雅,自不辱没妹妹,心里甚是欢喜。特别是他与刘文蒙豹房一谈,相见甚欢。只是临走时,他警告刘文蒙:“朕就这一个亲人,把她交给你,你要好好待她!”
圣上的耳目甚多,不难知道刘文蒙现在夫人成群,但明白她们都是妹妹所为,他也无可奈何。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皇后邀请安王夫人云仙公主进宫拜见皇后,共赏烟花。
坐在轿中,云仙公主心潮澎湃。从小她流落民间,这些天发生的事就像是做梦一样,不只见到自己的亲人,而且哥哥对她爱护有加。她虽然不愿意进宫,只想与相亲相爱的刘文蒙长相厮守。但是,她现在的身份却让她不得不依从旧例。
轿子穿过皇城宫门,进入内院,停在坤宁宫前。
安王妃引着下轿的云仙公主走向宫中的台阶,云仙暗瞟一眼,只见宫外三步一个禁军,五步一个带刀锦衣,宫门外立着两个怀抱拂尘的太监。
“安王妃与新封云仙公主为太后贺岁!”门口一个太监大声传呼。
宫内已有不少亲王的夫人及郡主早应邀前来,听到喊声,齐齐随了夏皇后迎了过来,想看一看这位新封的公主。
“来,让我瞧瞧安王叔捡来的真珠郡主!”夏皇后让过安王妃,一把扯过云仙公主,口中称赞不已,“看她长的多好看,倒真如真珠一般,一看就知道是咱皇家人儿!”
夏皇后不提云仙公主,只叫她真珠郡主,可见敌意满满。
经安王妃提醒,云仙躬身施礼:“参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