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北风已是很劲,看看众人身上的衣服,特别是藤原兄妹,明显有点单薄,而且有点不伦不类的。刘文蒙就在济南府为众人添置了棉衣,这才起身。
他们一县一停,不久后来到沧州。
也许是水土不服,藤原平和藤原英子满身起了红疹,奇痒无比。藤原英的症状比哥哥厉害得多。刚开始他们咬牙坚持,一直不说,直到沧州,藤原平才不得不告诉刘文蒙。
他们在客栈住下,刘文蒙请了当地的郎中给他们看病。可一连请了几个郎中,开了许多汤药,他们并不见好,反而藤原英向上的红疹更重了。
刘文蒙是懂医的,并不是他不想给他们治,而是他心里有个结。藤原英子太像雅月了,一见到她,会让刘文蒙不由自主想起雅月,所以才刻意避着。
看到两人病到这种程度,刘文蒙不得不亲自动手了。
藤原平带他来到藤原英子的房间时,居然看到藤原英子的双手竟被哥哥捆在床上。刘文蒙不由疑惑地看了看藤原平。
藤原平无奈地摇摇头,经英子解释,他才清楚是怕妹妹怕痒去挠身上,只好出此下策。
解开英子的手,刘文蒙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红疹,发现已经到了脖子以下的地方;而藤原平身上的红疹,只到腰胸。他很迷茫,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症状。
此时藤原英子双手被放开,忍不着身上奇痒,就开始用手去挠。刘文蒙看她非常痛苦,怕她抓破皮肤,急忙伸手去抓她的手。
刘文蒙觉得抓在手上的藤原英子的手有些奇异,忽然明白两人为什么会出现如此症状。于是,他当即让藤原英子坐在床上,把上衣解开,裸露出后背。
藤原平很不解,但并没有阻止。他看见刘文蒙也上床坐在妹妹的后面,伸出双掌贴上她的皮肤,开始发功。藤原平看他闭着双目,神色凝重,当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看他施为。
一个时辰过后,满头大汗的刘文蒙收掌,让藤原英子穿上衣服。然后,他让藤原平也脱了棉衣,如法照做。
藤原英子此时身上奇痒已除,只是倍感无力。她瞪着一双妙目,看着他为哥哥治疗。她实在想不明白,他没用药就这样把自己治好了。
藤原平身上的奇痒消除后,高兴地一把抱着他,说了几句东瀛话。
藤原英子翻译过来,刘文蒙白了藤原平一眼:“我是人,不是神仙!”
然后,他就盘问藤原英子是怎样练泰山心法的。
听了藤原英子的解释,刘文蒙哭笑不得,急忙纠正了她的错误。
原来,藤原英子在记忆心法时,错记梁门和关门两穴次序,引起功力齐集两穴之间不能流通。随着内气越积越多,这些气无路可寻,只好循着人身皮肤从两穴散延开来,就引出诸多不适症状。倘若不是刘文蒙抓着她的手感觉脉象有异,决找不出他们的病源。
藤原英子听了他的剖析,满面羞色。
看他要走,英子欲言又止。刘文蒙见她象有话要说,问道:“还有不懂吗?”
藤原英子摇头,突然问了一句:“雅月是谁?”
刘文蒙神色一肃,面容含悲:“她是我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藤原英子不解,难道云仙主母不是他最亲的人?
她之所以问,是听主母云仙提过,刘文蒙曾说她与雅月长得一模一样。
在沧州停了几天后,他们继续北上。
不过这次北上的途中,后面跟了五六个人。
两拨人在官道相距一里多地,你停我停,你歇我歇。
“刘公子,后面这帮人可能是针对我们的。从沧州出来,一直跟着我们。”
“我看出来了,他们都是些武者,现在不动手,可能前面还会有人!”
“看他们的样子并不像土匪,他们跟着我们什么意思?”
“或许是看我们花钱大方,想捞一票吧!”刘文蒙随口而说。
“我看不是,八成他们是奔着几个女眷而来!”
毕竟临近北直隶了,四个女子都换回了装束,让男人看着赏心悦目。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希望他们能耐大一些!”
前面铁塔藤原平骑马开路,中间是两辆马车,后面刘文蒙和常光远并骑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慢慢就来到一处高岗。
高岗上面停着许多人和马,把官道堵得风雨不透。
刘文蒙对常光远道:“看来,他们要动手了!常兄护着后面,我去会会他们!”
当刘文蒙骑马与铁塔藤原平站在一起时,就见高岗上冲过来一骑马,马上是一个五十余的老者,满脸银须,手执一柄银枪。
他来到两人前面,用枪批着藤原平:“识相的,把这个东瀛人留下来!”
刘文蒙这才清楚,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四女,而是藤原平。
刘文蒙拍马上前一步,仔细打量对方,由衷赞叹:这老者太精神了。
“老英雄,我们送家眷进京,这里面可没有什么东瀛人!”
“你小子不必打马虎,在沧州,医生给他看过病,知道他就是东瀛人!”
原来是这样。
察言观色,刘文蒙似乎已经明白面前拦道的老英雄是谁。
他想了想,道:“老英雄,他是东瀛人不假,但却是在下的朋友,还请您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走!”
“哼,你想带走东瀛人也可以,只要能赢了我手中的枪,我立马让道!否则,就留下这个东瀛人,你们自走!”
“老英雄一生侠义。我想知道,您留我朋友要做什么?”
此时,老者后面的一群人也上来,抽出兵器。
“你年纪不大,却说这么多废话。想走就动手!”
此时,云仙和张佩佩、郑甜甜、藤原英子均从马车上下来,她们并没有听见刘文蒙与老者的对话。看着前后围了这么多人,不明所以,所以手中都执着兵器。
刘文蒙抽出背上的铁笛子,跳下马向前走了两步:“老英雄,您一定认得这支铁笛子吧?”
马上的老者用眼一瞟铁笛子,脸色大变,急忙用手中银枪指着他,厉声喝问:“说,马大哥的铁笛子怎么在你手上?!”
从来人的神情看,刘文蒙知道自己猜得不错,立即单腿跪地,朗声说道:“晚辈刘文蒙,拜见王叔叔,我是剑笛侠的嫡传弟子,是师父把铁笛子传给了我!”
老者大惊,连忙跳下马,把枪扎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刘文蒙:“你说什么?你当真是马大哥的徒弟?!”
“王叔叔若不信,你看!”刘文蒙展身施出师父马真传给自己的得意剑招。
但他刚演示几招,老者就大叫着跑来拉着他:“贤侄,不用再演,我信了!”
他拉着刘文蒙的手,左看右看,竟然老泪纵横。
原来此人是沧州伏虎枪王敬中。当年他与马真结义,受到过马真很多帮助。在马真被通缉之际,他得知马家有难,就去了曲阜,只是已经晚了。孔方时杀了马家大小,他打听出飞天神鹰步文柏和师兄都参与了杀戮,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追到山西朵儿山他们的老巢,除掉了这两个穷凶极恶的武林败类。只是后来听说马真客死他乡,心里万分悲痛。
刘文蒙见师父义弟王敬中情绪好点,就把师父马真当初如何收他为徒一事,详细给他讲了。王敬中听说当年义兄并没死,又有了徒弟,心里万分高兴。
“王叔叔,我想问您,您一生侠义,怎么要找东瀛人的麻烦?”
“贤侄,不满你说,我的爱徒前些时在泰山打擂,遇到一个东瀛武士,两人交手还没几个回合,就被人家摔到擂下。他回来这么一说,我就很生气。我不是气乐平没本事,我是怕东瀛人把我们沧州习武的人看扁了。因此听说沧州城里有个东瀛人,还是练家子,就派了一帮弟子跟着。我想找他比划比划,看到底沧州人能不能赢了他们东瀛武士!这才等在这里!”
“王叔叔,当日泰山打擂,我也在场,您的弟子很争光。东瀛的武技与咱们虽同出一源,但在发展中却有不少变化,他们更着重于实战。这个东瀛人名叫藤原平,是擂台上小林的手下,但武技更精一些。他们甘冒风险来大明学习武技,提高自身实力,这一点令我很佩服,所以就成了朋友。我想,也许正因为我们大明武林门派之争,不相往来,才是武学不能发扬光大的软肋!”
“说得有理,说得有理。走,贤侄,我家就在高岗下,你们都随我家去。我也要好好学学东瀛武技!”
看王敬中兴高采烈的样子,刘文蒙不忍让他失望,就带着诸人进了庄子。
一众人在沧州外伏虎枪王家住着几天,相互校学武技,天竟下起雪来。
看看已是十一月了,刘文蒙与常光远极力谢绝王敬中挽留,向京师赶来。腊月初就到了繁华的京城。
张佩佩想把云仙和郑甜甜、藤原英子诸女安置在自己家里,但刘文蒙考虑到诸多不便,没有答应,就找了家客栈暂时住下来。
不久,他看相中一处位于京城东面的小四合院子,遂买下来整理一新,然后买了家当家什,柴米油盐,操置齐被褥铺盖,又雇了一对夫妇当佣工,这才把云仙、郑甜甜和藤原兄妹接过来。
这是一个正方形四合院,砖瓦混木结构。坐北朝南,临街是五间南屋,正中一间是过屋,门房两侧的两间是北开的屋门,佣工居住。对着门房,院内先是一个照壁,人从外面进来,要绕过照壁,才能到院里来。院子里有几株海棠树,东首的三间房,两间作了藤原平兄妹的住处,另一间是储藏物品的地方,靠北是茅厕。西屋三间一间作了厨房,一间是吃饭地方,另一间当做米面食物存储房间,靠南有一眼水井。五间正房,中间作了客厅,东边两间为主卧,供刘文蒙和云仙居住;西边两间是次卧,供郑甜甜居住。
看着自己的新家,云仙公主眼里有些模糊。从离开孙家镇到现在已经十个月,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从此不再奔波无着了。
会试要等到第二年春,刘文蒙并不急着去京师湖广会馆报到。
看看年已经近了,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添置。先是诸人的衣物被褥,虽然有些,但远远不够,再就是家中日常用品还不齐备。
建一个新家是烦琐的,但他们都很高兴做这些事。而且藤原平和藤原英子兄妹喜欢劳作,劈了很多柴供冬天取暖用。
藤原英子别看只有十七岁,但经历让她成为一个好的管家。虽然有一对夫妻作为佣工,但更多的事,云仙都靠她来料理。
当然,刘文蒙最主要的还是传授藤原平武学。由于藤原平先天已扎实东瀛武学的基础,要想使他转而再接受一种全新的东西,显然不容易。就譬如已经盖好的一所楼房,要在楼房上再接一层一样。藤原平的内功与打穴进展不大,但作为翻译的藤原英子却渐入佳境。现在她少的就是内力,然而内力的源泉在任督二脉的相互通融,刘文蒙传她易筋经后,只要她勤奋,不难成为一个高手。
藤原平看自己长进还不如妹妹,很快明白自己的局限在什么地方。但他很霍达,能够学习内功理论,已使他的武技无形中提高数倍,这对他已经是莫大的满足,所以也不再强求弹指打穴了。
藤原英子在刘文蒙说了任督二脉理论之后,却放弃学习易筋经,因为她不想变成一个魔女。不过,她的另一大长处却被刘文蒙无意发现,这就是隐术。
会隐术的人在东瀛也不多见,但她却会,这得力于藤原平的师父。藤原平在外学武,妹子常留家中,因此难免受人欺负。后来,藤原平就带妹子见了师父,师父看她聪明伶俐,就传给了她隐术,让她足以躲避不应有的麻烦。现在,刘文蒙教她轻功神行之术,再配着东瀛的隐术,再也不会有人比她更能躲避危险了。
他们定居新家后,张佩佩经常过来。她在家里太闷,而且父亲又摧婚让她嫁一个残疾,倒不如躲出来与几个姐妹在一起快活。
常光远有他自己的岗位,经常要出远差,回京后他还没到过刘文蒙的新家。
云仙的肚子象是被仙人吹了气,慢慢地鼓胀起来,走起路也笨拙多了。由于不能满足刘文蒙的需要,刚搬进新家,她就逼着他与郑甜甜圆了房。现在,大多时候,她们三个都住在一起。
快过年的时候,先是王敬中老英雄来京,除带给他们大量肉食蔬菜外,还带来四个忠诚的男女仆人,替下了刘文蒙请的佣工夫妻。
红衣女也托黑衣人送来一封信,说了乔如画的事情,还送来十万银票。
云仙、郑甜甜和张佩佩在安定之后,给镇江的安家姐妹写了信,让她们得空来京……
除夕那天,赵铁友和郑凤鸣也悄悄来了。
赵铁友过来,除带来刘文蒙伯父的书信外,还给刘文蒙讲了许多朝中大权在握的官员的信息,以及几个深厚的关系户。嘱托他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
郑凤鸣来看孙女,知道她已经跟了刘文蒙,非但没有反对,还要她尽快给他生个小重外孙,羞得郑甜甜一天没有理爷爷。
日子在众人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中过罢年,转眼就是春天。
过罢年,刘文蒙必须到湖广会馆了,他只有先入籍,才有明年会试的资格。
湖广会馆离刘文蒙新家很远,曲曲折折足有十多里。他过来后,会馆的书办拿出名册,找到他的姓名,注上丁忧已过,然后告诉他要上报礼部。只有等礼部批文下来,他才可以举人身份参加明年春的会试。
批文很快下来,同意刘文蒙参加明年春天的会试。
书办问刘文蒙是否进国子监学习。他拒绝了,说在家里备考就行。
明代的举人身份已有做官的资格,倘若不参加会试,可入吏部候补。如果参加会试,也有两种选择,一是入国子监就学,一是散学。
国子监是当时大明最高的学府,在国子监就学当然有利于举人会试上榜。但刘文蒙情愿在家里学习,因为云仙公主的身子越来越笨了,他不能离开她。
各地来京的举人已有很多,有不少人选择散学,大多是富家子弟。因为他们受不了国子监的约束,也想借此机会走走门路。
不少在外散学的举人经常来会馆,刘文蒙也是如此。他们借机讨论文章,议论时政,但更多地是拉近关系。
每年的京城会试前,考生都要使尽浑身解数托关系、找后台。许多人知道会试只是一种形式,如果当朝有关系,很有可能提前知道会试的题目。特别是散住在外的这些举人,家中富有,又有关系。虽然弘治帝抓了唐寅一案,处罚了作弊行为,但到了当前正德年间,由于刘瑾、钱宁用权,加之外廷争相拉帮结派,会试的腐败竟是愈演愈烈。
刘文蒙进京前,伯父曾求金中原给内阁次辅吴安庆这个干爹写过一封信,并嘱托刘文蒙进京后拜会吴安庆,送些银子。但刘文蒙心气高傲,进京后一直没有动。当然,没有动的也不只是刘文蒙一个人,那些出身贫寒,无钱去送、无人去托的人和他一样,都等着用自己的才华证明自己。
春来京城后,刘文蒙也偶尔带云仙、郑甜甜、藤原英子和张佩佩出外踏青。由于张佩佩父亲势力很大,倒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四月十五,云仙终于生了。虽然是一个女儿。但看她们母女平安,刘文蒙心里别提多高兴。云仙让他给女儿起了名字,刘文蒙看到院中海棠盛开,就说叫海棠好了。
郑甜甜也特别高兴,因为小海棠的生日与她只差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