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朱顺的一号楼船很大,长十丈,宽两丈半,高两丈。
在当时大明,算是比较豪华的,因此知府才非要用这艘船来送人。
天不作美,刘文蒙上船不久,天下起雨来,而且一连下了两天。
刘文蒙与云仙、郑甜甜窝在一等舱内,正好钻研乔如画送给他的易容术。可以说,容易术让刘文蒙今后带两人出外游览,少了很多忌惮。
不过,要让易容术真正发挥作用,他手中还缺少许多材料,只能等楼船靠近大镇时上岸去买了。
时序已是初夏,随着江水暴涨,客船顺湍急的江水而下,只一日就到了华容。
客船一般白天扯满帆行进,到了夜里则落帆下锚在江边。他们从不在小码头停靠,只有遇着大集镇才在码头补充些食物蔬菜等物品。
第二天夜里,云仙主动来到刘文蒙的客舱。在风云涌动之后,云仙表达出要与郑甜甜效娥皇女英的想法。
她说:“相公,我知道你有顾虑。可我们成亲已经半年了,我身上始终不能怀上你的骨肉。我怕是人们说的绝户女,不能因为我的自私让刘家绝后,你就把甜甜妹妹收了做二房吧!”
云仙怂恿刘文蒙收郑甜甜,原来是怀着这样的心思。也无怪她多想,当初刘文蒙与雅月生活在一起三个月,就有了身孕。可他们在一起,虽有过多次风云际会,但无论如何努力,她身上就是没有一点动静。
刘文蒙听了她的话,怜惜地抱着她:“仙儿,你不要多想!可能是前一段时间,为了你的安全我焦虑不安的缘故。如果你想要一个孩子,哥今后努力就是!至于甜甜,她有自己的生活,我会留意给她找一个如意夫君!”
看男人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想纳甜甜做二房,云仙儿急道:“哥,不是的!我和甜甜从小相依,不想分开。就是以后我能怀上宝宝,也要甜甜做我的姐妹。你不同意不行,我想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
第三天傍晚,客船到了赤壁滩,并泊在了江边。
云仙和甜甜由于不适应船中颠簸,有点头晕无力。下锚后,她们看外面风雨已着,就叫上刘文蒙到顶层透气。
初夏雨后的江夜很美,刘文蒙拿着在武昌打造的新笛,吹出了《春江花月夜》。
悠扬的笛声,透过朦朦胧胧的水汽在江面涤荡,交映着江上点点渔火,让云仙和甜甜不觉间沉醉了。
“这里真美,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去海边看看!”甜甜触景生情很向往地说。
“甜甜,你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文蒙哥说了,会带我们去很多地方,一定能让你看到大海!”
“哥哥,是真的吗?”
刘文蒙笑着点头:“是真的!这次出来时间宽裕,我准备带着你们看江南山水,游太湖,逛苏杭,看大海。然后,再顺运河北上,登临泰山。再过两天,我们就要到九江,看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了。”
云仙听后感慨地道:“古人说得真好: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
“是呀,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在一千多年前,三国英雄豪杰聚会于此,饮酒赋诗,逐鹿沙场。可眼前水光天色迷人,又哪里曾有一丝战场的气息?”
随后,他吟出一首五言:“转瞬千年过,英雄逞风流。逐浪破强虏,何时显身手?”
“好个‘逐浪破强虏,何时显身手?’”背后一人忽然接口。
刘文蒙三人只顾吹笛谈话,不知什么时候,顶层上又多了两个人。
这两人正是知府送上船的英武青年和书生,方才恰是那书生接的口。
“在下不才,聊发议论,没想到污了两位视听!”
书生看着他,笑道:“公子不必过谦。听公子笛声清扬,又发如此感慨,显见也是风骚之人。在下京城张生,请教仁兄大名!”
刘文蒙听来人之言,拱手道:“不才襄阳落第之人,不敢枉称大名!”
书生有心交往,但见他不露真相,颇为不悦,因此道:“闻听仁兄之语,道这太平盛世竟无用武之地。但依在下看来,似有些不妥了!”
刘文蒙自从遇过王伯仁、况天安后,对书生没了同类的亲近,因此才不愿透露姓名,听了书生之语,微微一笑:“狂思而已,倒让仁兄见笑了,愿听教诲!”
“教诲不敢当!我只知道,当朝国泰民安,文武有道,正是各人尽心尽力之时。又哪里没有显身手的机会?”
刘文蒙见此人出入官府粉饰太平,不觉抵触:“话虽如此,但这只是表象。据我所知,今上虽然英明神武,但宦官弄权,后宫干政,文贪武横,许多正直人被贬,媚谀之人盛极一时,让黎民百姓生活困顿不堪,不敢有国泰民安之称吧!”
站在一边的英武青年听后斥道:“大胆,你诽谤当朝,该当何罪?”
刘文蒙早看出此人是个武者,再联想前事,自是明白他是书生的保镖之类:“事有人去做,话就会有人去说。诽谤二字,不知从何而来?”
书生看刘文蒙唇枪舌剑,冷笑一声道:“一个落第秀才,怕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吧!”
甜甜听了书生的话,非常不忿,插口道:“胡说!我哥乃襄阳第一才子,堂堂举人,哪里是落第秀才!?”
“噢,原来只是襄阳一个举人,就口出大言。真是井底之蛙,夜郎自大!”
听书生口齿锋利,郑甜甜气得无言以对:“你……”。
刘文蒙却淡淡一笑:“听仁兄所言,似是对朝纲颇为熟悉且满腹经纶。只是在下想请教:在内宦官弄权,锦衣卫和东厂特务横行无忌,在外各路王爷侍机生乱,外加边境峰火迭起。你所说太平盛世,又怎能解释得通!?”
“我从京师一路走来,看到的都繁华似锦,哪有你们文人编造的败象!”
云仙忍不住道:“你生长在富贵之家,出入的自然是豪门富户,自然看不到民间疾苦。如果你真想知道世间的冷暖,就别穿梭于官府之中!”
云仙的话令书生哑口无对,只好强词夺理:“你们说的没什么新意,失陪了!”
书生见话不投机,说了声就走下顶层,英武的青年也跟着下去。
这么一闹腾,船顶上刘文蒙三人赏景兴致全无。甜甜说困了,三人就走下去。
三人回到房间默默无语。
“哥,我们回孙家镇吧!”云仙首先打破沉默。
刘文蒙侧头看了看云仙:“我答应带你进京见到亲人,就一定要做到!”
云仙摇摇头:“不,我想明白了,孙家镇才是我们的家!我们回去后,你就和甜甜成亲,从此我们永远也不分开!”
云仙何曾不想进京见亲人,但她知道,依刘文蒙的性情,会不达目的不罢休,这该冒多大的风险。她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平平安安,永远与他厮守在一起。
眼见三人的暧昧被挑明,郑甜甜羞得满面通红。她很想解释什么,却不知怎么说。悄悄看了刘文蒙一眼,却见他正笑着看自己,顿时更羞:“不理你们了,我去那边休息!”
看郑甜甜慌张躲开,云仙推了推刘文蒙:“去吧,安慰下甜甜妹子!”
刘文蒙却反手搂着她,深情地道:“仙儿,等你进京见了亲人,我们就回孙家镇生儿育女,永不分开!”
听到他的话,云仙整个心忽然醉了,恍惚如在梦境。
“困了?”见她不说话,眼光迷茫,他小声问。
云仙摇摇头,轻轻道:“我好像在做梦,没有一点真实感!”
她是太累了,害怕幸福转瞬即过。
刘文蒙没有说话,只是把云仙搂的更紧些,把头低下去亲她的眼,她的脸,然后覆上她的口。……
一阵风吹过,螺号声在客船四周骤然响起。
客船船头,朱丙和金正两人被值班的手下叫来,正看着密密匝匝围上来的小船,朱丙有些不解地问金正:“青龙帮派小船围着我们,大青鱼他要做什么?”
“我也很纳闷。虽说青龙帮与我们没有交情,可也没有过节。这许多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大青鱼应该知道惹了我们的下场!”
青龙帮是长江这一带的一个水上帮派,专门打劫过往商船。帮主叫乔石头,外号大青鱼,用十二把带毒的飞刀,中刀的人很难活过三个时辰。而且,他手下有近三百喽啰,刚才的螺号声,就是他们包围客船的信号。
朱丙道:“我先问问乔石头的来意,你安排人做好准备。对了,告诉刘公子一声情况,别让他们受到惊吓!”
这时,靠近客船的一只小船上,身材高大的乔石头向客船喊话:“我是青龙帮的乔石头,龙爷一号船今天是那位掌舵,还请出来说话!”
朱丙听了,站在船头:“乔帮主,我是朱丙,你这是演哪出戏呀!”
“原来是朱二爷,这就好办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次过来,是想借你船上的三个人一用!”
“哟,乔帮主能缺什么人?打声招呼,还不百儿八十都过去吗!”
“朱二爷,明眼人不说瞎话,听说你们从汉阳带了几个人来,我想借用一下。一人一万两银子,你做不做这笔买卖?”
“乔帮主真会开玩笑,什么人能值这么多钱?况且,我这船上都是客人,没有大哥一句话,也不能当家卖给你呀!”
“听二爷的话,是不想给了!?”
“乔帮主说说,想要什么人?我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我要的是襄阳姓刘的举人,以及他带的那两个随从!”
朱正一听他居然要刘公子,顿时就想发怒,不过转而一想,还是问道:“人家一个举人老爷,你要他做什么?何况他是龙王尊贵的客人,我也不能卖了呀!”
“朱二爷,以前我大青鱼从不惹龙王,就是您,我也让七分。只是实话跟您说,我的独生女儿被一个大对头擒走了,他非让我拿这三个人换。您说,我能不着急吗?”
“哪个人吃了豹子胆?居然敢动你的女儿!”
“这个人我还不能说,他是你我都惹不起的存在!”
朱丙道:“既然你不说,兄弟我也帮不了你的忙了!”
乔帮主叹了口气:“为救我的女儿,我现在别无它法,只好得罪龙王和你了!”
随着乔石头一声令下,围着客船四周的几十个小蚱蜢船,迅速向大船靠过来。小蚱蜢船上,人人手中都有火把,把江面照得通红。他们有下水凿船的,有向客船上投掷火把的,有放箭阻挡客船水手救火的,有伺机爬船的……
朱丙脸色冷峻,手里握着杆铁枪,挑翻两只靠近客船的蚱蜢船,向客船上的手下发出各种指令。
刘文蒙正在舱内与云仙说话,就见金正过来交待。他本想不给他们添乱,但随后听到外面两人对话,知道事关自己,就对云仙和甜甜嘱咐几句,走到船头。
所好金正已经派人封着一二两层的船门,乘船的客人才没有涌出来。不过,他却意外地看到那个书生和英武青年提剑走上船弦,正配合着船上水手与想爬上客船的青龙帮水鬼打斗。
由于四周的蚱蜢船纷纷投来火把,顿时让客船险象环生。毕竟客船是纯木建造,只有一些地方被钉了铁皮。大青鱼采用火攻,势必会让整艘客船燃着,危及船上数百人性命。
刘文蒙一边帮助捡拾掷来的火把扔到江里,一边对金正说道:“你们快答应他的要求!”
金正听了愣着:“这怎么行?朱爷知道,会剥了我的皮!”
“这样下去,只要客船着火,全船的人都会死的。相信我,我有办法脱困!”
金正看刘文蒙说得坚决,只得点头:“那我与二哥商量一下!”
这时,有水手叫道,说底舱漏水了。
显然,青龙帮的水鬼已经潜进水底,暗中凿船。
朱丙和金正见状,连忙招呼船中的水手也跳入江中几个,杀死了青龙帮十多个水鬼。但挡不着对方人多,他们派下去的人很快没了音信。
大船进水逾来逾多,虽然不至于一时沉没,但却走不动了。
而客船少了十几个水手的防护,青龙帮投来的火把,终于燃着了船上的帆。而客舱的门没人看着,都慌张地涌出来,但他们刚出来,就有很多人被青龙帮的箭射中落入江中。
小蚱蜢船上的青龙帮喽啰拿着鱼叉,一边刺杀大船上跳水的人,一边蜂拥向客船冲来,有几个已爬到船舷。刘文蒙看到云仙和郑甜甜就在那里,挥剑帮着守卫,就一个纵跃,击翻她们面前的四个水鬼,然后简单说了几句。
两人听后就匆匆回舱,把必备的物品塞入布包,然后提着走了出来。
看两人出来,刘文蒙看准时机,把铁笛子插在身后。一手揽着云仙,一手抱着郑甜甜,一个健步飞向远处的一只蚱蜢小船。
船上的两个青龙帮喽啰没注意,被刘文蒙一脚踢进江中。
夺了船后,刘文蒙让云仙和甜甜划船,站在船头大声叫道:“乔石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有种你就过来!”
大青鱼乔石头见过刘文蒙画像,在火光中看他带了两人夺了小船,心中一喜一怒,叫道:“你们都不要再管大船,快抓着那三个人!”
青龙帮喽啰听了,就纷纷撤回,想去包围刘文蒙。
只是客船上的英武青年和书生见状,居然也学刘文蒙,各抢了一艘小船,并舞着手中的剑,向撤退的青龙帮喽啰狂杀。
乔石头看见,怒火冲天:“杀了他们,把他们剁了喂鱼!”
刘文蒙以身诱大青鱼追赶,就是让他放弃进攻客船,趁机救下乘客。现在果然如意,而且江流湍急,冲着他所在的小船向江中迅速漂去,而诸多小蚱蜢船紧追不舍,离大客船越来越远。
刘文蒙看四周追来很多小船,就交代云仙和郑甜甜怎么稳着船,然后跳下水中。他在水中瞬间掀翻了四个追得最近的蚱蜢船,向前看了一眼,却看见数十丈开外的英武青年和书生,他们所乘的小船正被青龙帮的人弄翻,两人双双跌入江中。看他们落水的架势,没想到居然是旱鸭子。只是他们仗着一身功夫,才在江水中起伏不定,时间一长,势必溺亡。尤其他看见英武青年抓到一只船桨,抛给沉浮不定的书生后,刘文蒙反身向他们游去。
刘文蒙掀了几只向两人进攻的小船,看看到了两人身边,就一手抓着一个。两个人正感绝望,此时被刘文蒙托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正是两人在水中好长时间憋着,遇到刘文蒙来救,才死命抓着他,致使刘文蒙身子不断下沉。眼见青鱼帮的人赶到,刘文蒙只好用力把两人打昏,拉着他们向云仙和郑甜甜游去。
在水中,他感觉四周有不少人贴近身边,就用脚踢了一下,一人中脚后沉下被水冲走。接着,他又踢翻十几个人。但背上也被人划了一刀,钻心的疼痛差点让刘文蒙丢了手中的两个人。所幸,被他踢中诸多人后,有些已经不敢离他太近,渐渐被甩远了。
刘文蒙带着两个人重新浮出江面,见云仙和甜甜的小船正在眼前。就用力把手中的两人抛进船中,自己在船尾推着小船向远处漂去。
小船被急急的江水冲出很远,渐渐看不到追来的人。
此时,船上的两个人醒来。只是书生苏醒后,见刘文蒙在船尾处,上去就是一耳光:“臭流氓,你敢打我!”
刘文蒙无力地抬起头,这书生衣服全湿,头巾已丢,露出满头长发,原来竟是个十分美丽的女子。
“你!?”云仙和甜甜没想到这人会打刘文蒙,出手阻拦已来不及。
甜甜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早知道就不该救你!”
姑娘:“救归救,他为什么打昏我?”
刘文蒙无力地辩解:“你们又抓又拽,不打昏你们,谁也别想活着!”
姑娘无言,想想也是,如果自己死命抓着他,他又怎能救她出来!
刘文蒙:“甜甜,快,帮我一把,扶我上去!”
云仙急问:“你受伤了?”
刘文蒙:“受点小伤,就是浑身没劲!”
云仙和甜甜急忙去拖刘文蒙,就听那个姑娘道:“你是死人,怎么不帮忙!”
那个英武青年听了,脸一红,连忙弯腰把刘文蒙抱起来,放到船上。
五人中三个人的衣服全湿透了,虽然是初夏,但这两天一直下雨,微风一吹,格外的冷,那个姑娘好像更怕冷一些。
云仙见了,就脱下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
几个人合力把小船划到近岸,然后弃船上岸。
他们在江边草丛中摸索着向前走了不知多远,由于刘文蒙失血过多,有些头晕,他们不得不坐下休息一会。
凑着星光,云仙看到刘文蒙背上有一道长长的刀伤,衣服也给划破了,非常心疼。由于流血过多,刘文蒙的脸色很白,身上有些发抖。云仙紧紧地抱着他,用身子上的温度温暖他。甜甜看云仙有些受不了,就从她怀里把刘文蒙接过来,也如云仙一样温暖他……
“不行,必须找个郎中,替他止着血!”
英武青年站起来向远方望去,在很远的天幕下,仿佛有一个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