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仙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回到住处陷入深深的苦恼。
她虽然已经深信自己是公主,但心理上却没有一点能接受公主名号的感觉。对这富贵华丽高高在上的称号,她心里是排斥的。
她想起孤独的童年,想起在天磨山上的孤寂难耐,想起见到刘文蒙后丰富多彩的生活,不禁对自己未来生活产生恐惧的心理。尤其是她清醒地认识到,身为皇帝的父亲,在知道自己的存在后,虽然下了密诏,但并没有认承自己的打算,任由她漂泊在外。虽然忠孝和伦理压迫着她要恪守古训,但理智和现实告诉她不能去做这个公主。
各种纷乱的念头使她剪不断,理还乱。一个人的影子却始终闪现在她的思绪里,清晰地站在她的面前。她云仙儿要有自己的生活,宁愿不做公主,也要找一个自由自在开开心心的归宿。
刘文蒙和他的伯父、父亲听说公主把自己关在屋内不言不语不吃不喝,都感到十分为难。如果这样下去,不出几天公主的身体就会垮掉。
怎样才能把公主的情绪稳定下来?他们以为,只有让她离开孙家镇,找到当今圣上,禀明情况,让她认祖归宗方能。虽然离京城会试还有一年多时间,但他们还是决定,让刘文蒙把公主先带出去,以此来缓解公主的心情。
刘文蒙来到公主的住处,听郑甜甜说她仍然不吃东西,心就沉了下来。他把郑甜甜和几个女佣支出去,对和衣躺在床上的云仙儿说了伯父他们的打算。
但云仙儿听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刘文蒙又道:“在此之前,我们要等赵伯伯过来,可能要等几天!”
云仙儿此时开口:“文蒙哥,你回去告诉伯父,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会去任何地方,就住在这里一辈子!”
听她说了话,刘文蒙心里好了许多:“就是你想留在孙家镇,身体也不能垮了。来,先把粥喝了!”
云仙儿起身坐起,眼睛定定地看着刘文蒙:“文蒙哥,我想通了。我想做个平常女子,你娶了我吧!”
云仙儿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红晕,但神情很坚决。
刘文蒙顿时愣着,但稍微思索就明白她说出这番话,是要用多么坚强的意志,鼓了多么大勇气。
见刘文蒙不语,云仙儿一脸绝望:“你从未喜欢过我,是吗?”
“不是!”刘文蒙摇摇头,不愿再伤她脆弱的心。
“是因为我是公主,你才不敢娶我的。是吗?”
“是!”
“文蒙哥,记得你给我讲过的红拂女吗?”
“记得!”
“我现在如果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刘文蒙果断地说。
“那哥就把我当成普普通通的女孩,娶我好了。我从此再不离开你,离开孙家镇!这里就是我的家!”
“仙儿,虽然我愿意,但不想让你留下遗憾。等我进京见到圣上,回来一定答应你的要求,娶你为妻!”
“今生能遇着文蒙哥,即使我身世再凄惨,也没有任何遗憾!我想好了,等我见了舅舅,就对他说,我不回京,不要公主身份,只一生陪伴着你!”
“好,我们等赵伯伯回来。来,把粥喝了,再不吃,粥都凉了!”
刘文蒙端起碗,送到她面前。云仙儿看着她,并没有伸手去接。他似乎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就把碗凑到她的唇边,一匙一匙地喂她吃下。
刚吃了两口,云仙儿就扑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刘文蒙放下碗,轻轻地抱着她,任她在怀中哭泣……他知道,这颗孤单的心就像大海风暴中的行驶的小船,急于找一个温暖的港湾停泊,而他的胸膛,就是这小船停泊的地方。
云仙儿哭累了,在他胸前居然慢慢地睡着。刘文蒙没有动,生怕惊醒她。直到听到外面有人进来,刘文蒙才轻轻把云仙儿放在床上。或许是感觉他要离开,熟睡中的云仙儿睁开眼,下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手。
“有人来了!”听到刘文蒙的话,云仙儿才松开手。
进来的是大姐刘文芝。她进门看见刘文蒙扶着一脸憔悴的云仙儿,问:“仙儿,你生病了?好些了吗?”
她并不知道云仙儿到底得了什么病,只是听郑甜甜说身体不舒服,中午没吃东西了,就急忙过来看她。
“大姐,我好多了!”云仙儿强装笑脸。
“仙儿,你得了什么病,是不是肠胃不舒服?我家有治肠胃的丸药,让文蒙给你拿过来!”
“大姐,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好了!”
看刘文芝对自己这么体贴,云仙儿十分感动。
“嗨,真是的,如果在这住不习惯,还搬到大姐家住去!”
看两个人在屋内说话,刘文蒙就走了出去。
看他走出去,云仙儿忽然对刘文芝道:“大姐,我……我想求您件事!”
“什么求不求的!仙儿妹妹,有什么事你说吧,我给你办!”
“我……我……”云仙儿脸色甚红,几次吐不出口。
“什么事儿这么难说,说吧,再难大姐也给你办了!”
“大姐,我无父无母,现在家中只有一个从未见过的哥哥,我想……我想嫁给文蒙哥!”云仙儿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我当什么天大的事,这好办!我现在就跟父亲说。”
刘文芝爽快地应道,随即起身就要走。
“大姐,我……我跟您一起去吧!”
“你能行吗?”刘文芝疼惜地扶着云仙儿起来,洗梳之后就拉着她的手,向父母住的院子走去。
见到父亲时,刘永庆把云仙儿让到上座。云仙儿不肯,刘永庆只好也站着。
“爹,你这是怎么了,老了老了咋学这些客套!”
“你这疯妮子,在公主面前大呼小叫的!”刘永庆喝斥刘文芝道。
“公主?仙儿是公主!?”刘文芝一脸惊讶地望着云仙儿。
“大姐,我不是什么公主,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儿!”
刘文芝听云仙儿不认,就问父亲:“爹,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说明白!”
刘永庆不得不把云仙儿落难的经过简单给刘文芝说了。
刘文芝听后,目瞪口呆地愣在那里,半天才对云仙儿道:“公主,看来这事难办了,这媒人我当不成!”
“大姐,你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
云仙儿听了,知道有点不妙,即使她再开明大胆,也没有自己给自己做媒的,因此想劝阻刘文芝丢掉这种想法。
“不行,不行!我不知道你是公主。”她不说话了。
看刘文芝丧魂落魄的样子,云仙儿绝望了。
“好,你们既然不答应我嫁给文蒙哥,我就做我的公主去了!”
她伤心欲绝,扭身走出房门。
刘永庆和刘文芝怔怔地站在屋里,父女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人去追赶公主。
停了一会,刘永庆首先反应过来,叫声“不好”,就急匆匆出门去找刘文蒙。
刘文蒙从公主房间出来后,想了想,决定带她和郑甜甜去襄阳二姐家住一段时间,以此舒缓云仙儿的心情。所以,他来到江边定到襄阳的大船。
船还没定着,他见家人刘山慌慌跑来,一听说云仙儿走了,再也顾不了其它事情,急急往家赶。进门碰到也在找云仙儿的甜甜和刘文苏,两人说住处和大姐家都不见人。
天色渐渐暗了,找了许久的人都相继回来,没有一个人得到半点公主的音信。郑甜甜哭出声来,刘文芝也在自怨自艾,刘文蒙心里如火在焚。
刘文蒙默默地走出家门,他决不能让云仙儿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他一定要找她回来。可仙儿公主到哪里去了?
刘文蒙来到江边,看滚滚南下的江水一泻千里,泪无声地顺脸淆淆而下。
天愈来愈黑了,哪里有仙儿公主的影子呢?她一个人走了,会到哪里去呢,会干些什么呢?想到云仙儿决绝地不当公主,一个不祥的念头紧紧地缠着刘文蒙的思绪,难道她……
他不愿这种设想,他相信仙儿公主不见他是绝不会轻生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在黑夜中疲惫不堪地沿江寻找,他对着大江、对着空旷的山野、对着广袤的大地喊道:“云——仙——儿,你——回——来!”
当一切都沉寂下来,当一切都徒劳无功后,刘文蒙的心跌落的谷底。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文蒙哥!我在这里!”
刘文蒙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穿白衣的人,不正是云仙儿吗?
她此时正迎着他跑来,他也发了疯一样飞奔过去,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像是一松手,人就会消失一般。他任泪水滴到她的脸上:“仙儿,不要离开我!”
“我永远不会,文蒙哥!”
“文蒙哥哥,你是哭了吗?”郑甜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刘文蒙才松开抱在怀中的云仙儿,看到后面还跟了二哥和大姐等人。
原来公主根本没出刘家门,她出门后来了刘文蒙的书房,想告诉他自己要走了。她给刘文蒙写了一封告别的信,可一直等到晚上,刘文蒙还没有回来。
她很伤心,悄悄回到住处,就碰见甜甜,才知众人找寻她的事。
她和郑甜甜出来找刘文蒙,一路跟来,对刘文蒙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几次想出声叫他,但她不愿打断这种甜蜜。直到听刘文蒙非常绝望的呼喊,才出声叫他。后边跟着的众人,是怕她出意外,远远地保护她的。
经云仙儿这一闹腾,刘永庆和刘永贺也不敢再执意拒绝,倒是成通以前就提过这件事,反来刘家劝他们接纳这个姑娘。当然,他并不知云仙儿真正的身份。
刘永庆兄弟作了最大的妥协,答应公主在禀明赵铁友后再给他们定亲。
云仙儿要当红拂女的意愿虽然没有全部实现,但能与真心相爱的文蒙哥在一起,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个月后,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去襄阳二姐家时,青面狐赵铁友和红毛狮郑凤鸣两人却不期而至。看到他们来了,刘家人都松了口气。
赵铁友过来,是告诉刘文蒙:后年春上,当今皇上要开恩科,因此想让刘文蒙提前进京,作些准备。
不过,赵铁友在见到云仙儿时,听了她的要求,让他为难了。
首先,他不是云仙儿真正的舅舅,先皇虽然给了他密诏,但只是让他设法维护公主的安全。因此,对云仙儿的婚嫁之事,他真的做不了主。
其次,他很同情云仙儿。皇家无情这一点,他已经在云仙儿和她母亲身上得到了验证。先皇驾崩,但皇太后仍在,如果突然冒出她这个长公主,即使当今皇上看到密诏认可了云仙儿的身份,但皇太后势必要阻挠。他真不想让这个一直看着长大的孩子,再陷深渊。
青面狐赵铁友是个敢做敢当之人,为了云仙儿的幸福,他什么也不顾了,决定成全两个有情人。
不过,当他点头同意为两人主婚时,云仙儿忽然跪在了他面前:“舅舅,我知道您没有亲人,以后让我改名赵云仙吧,做您的亲闺女吧!”
赵铁友一愣,但随即点头。他欣慰地扶起地上的公主,道:“好,好闺女!”
此时红毛狮郑凤鸣正与郑甜甜说起家事,得知自己的母亲因只生下自己一个女儿,被父亲冷落后已死了四年。现在的父亲娶了新妻,并添了两个弟弟。郑甜甜大哭一场,不愿跟着他回家,要继续跟着云仙儿公主。
其实,她五岁离家,除了这个爷爷在之前传授给她剑法外,家中的亲情已经淡薄,家人早就没有了印象。她不想回去受喜儿厌女的父亲的白眼。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家为赵铁友主持了认女仪式,云仙儿正式改名赵云仙。随之,赵铁友以父亲的身份,与刘家定了亲。隔了一个月,他们为刘文蒙和赵云仙办了婚礼。
但考虑到赵云仙真正身份,婚礼办得十分低调。
有情人终成眷属,已经近二十岁的云仙公主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来年开春二月初十,刘文蒙带着娇妻赵云仙和郑甜甜,告辞了赵铁友、伯父和父母兄姐等人,登上了到襄阳府的客船。
在此之前,赵铁友力劝云仙公主答应进京,说即使她不做公主,也要把自己的身份告知当今皇上,把先皇的密诏送还。更为重要的事情,赵铁友没有细说,只是让刘文蒙见到圣上后,把自己写的一封信呈上,圣上自有裁决。
汉江此时正值枯水期,船行十分缓慢,三个人白天坐在船头观望两岸风光,晚上就在船舱中讲些故事,也不觉愁闷。两日后,到了鄂西重镇襄阳城。
刘文莺接到父亲的书信,得知文蒙要来,一大早就与丈夫欧阳正进在江岸上等他们。看到刘文蒙和两个书生从船上走下来,刘文莺心里有点纳闷。父亲信中说三弟带了弟媳和她身边的随护,嘱她务必照顾好些。现在看到下船跟在兄弟后面的却是两个年轻的书生,不由纳闷。
姐弟见了面,说过话,就坐了车马到家中。
看两个俊俏书生要与自己坐在一辆马车,刘文茑颇感不悦。推脱自己有恙,急急爬上丈夫的车上。刘文蒙看见笑了笑,见云仙以目示意,就没有点破。
欧阳正进是襄阳府颇有名声的儒生,年纪还不到三十,面白无须。他家境宽裕,学识渊博,但秉承先祖遗愿,不愿走仕途,只在家中作诗画自得其乐。后娶妻刘文莺,棋琴书画又无所不通,二人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此次进京前,刘文蒙有意要在襄阳落脚几日,让刘文莺教云仙和甜甜棋琴。
很快就到了欧阳家大门口,进了内宅,刘文莺忙着吩咐佣人张罗住宿。因为,她原先准备好的是两个女孩子的闺房。刘文蒙与欧阳正进低语几声,只管携手进了书房,谈笑风生,扔下相随的两个书生在厅堂里闲坐。
刘文莺见了甚是气恼,暗想欧阳从没有这样待客,今天不晓得伤了哪根筋了,只好走进厅堂招呼二人。哪知两个俊俏书生见她走来,叫声“二姐”,对她拜了几拜,吓得她连忙还礼。
听声音,她才知两个人都是女子乔扮,不由笑了起来。
拉着二人的手仔细看,才认出是见过几面的弟媳赵云仙和她的伴当郑甜甜,嘴里就不停地怪刘文蒙,说作弄她回头有他好看。
原来在家里时,云仙公主就提出女扮男装,说这样可以免除许多麻烦事,甜甜也叫好。刘文蒙只得把自己的衣衫给她们找来穿,可衣服太大,大姐刘文芝就连夜里作了修改,这才合体。
“二姐,听文蒙说你琴弹的特好,教教我们吧!”云仙公主早就从刘文蒙口中知道,二姐刘文莺棋琴书画样样精通,因此就想好了跟刘文莺学琴,因此一坐下来就说。
“别听文蒙胡说八道,什么弹地好,我只唬弄他罢了。”
“二姐,你教我们吧,整天练剑,我都腻了!”
看两人恳切,刘文莺笑说:“好,他们把我们扔下不理,我们就弹琴去!”
……
欧阳府上佣人很多,用不着他们操持生活,因此刘文蒙每天和姐夫欧阳正进钻进书房,谈些他们所关心的话题。
云仙和甜甜则跟着刘文莺学琴、唱歌,自不寂寞。不出几天,两人琴弹的已十分熟练,歌唱的也十分动听。
后来,刘文莺看甜甜有些腻了,遂提出到襄阳城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