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桑和她的仆人梅朵情况很不好,现在她们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
刘文蒙煎好药,叫过大姐刘文芝,对她说:“大姐,两个藏族女孩病得很重,身边没人很不方便。现在客栈的主人跑了,她们的同伴又都是男人,我想让大姐把她们接回家里,也好让仙儿和甜甜帮忙照护她们。另外,最重要的是,如果她们真能住进大姐家,就有助消除镇上瘟疫的谣言,安定人心。”
刘文芝忙道:“接就接好了,你姐夫也不是小气的人。她们这么娇弱,你就是不说,我看着也心疼。只是,我怕她们不肯去我家里!”
“我去问问那个为首的人,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们也没办法!”
刘文蒙出去叫过桑杰,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随后桑杰对身后的丹巴翻译,听了桑杰的翻译后,丹巴说去问问格桑和梅朵的意见。
不一会,丹巴从屋里出来,说了几句话。
桑杰翻译:“格桑和梅朵愿意去刘家治疗,并表示感谢;至于费用,等她们好了后我们再付,不知这样可不可以?”
刘文芝听了,急道:“什么钱不钱的,我当她们是妹妹了!”
不一会,刘文芝回家带了一辆马车和几个女佣,就把格桑和梅朵接进孙家,找了个空闲的院子住下来。
镇上的人看里长夫人接了客栈的病人回家,就相信了孙从安说的话,都不再担心他们的病会传染,于是孙家镇的人心很快稳定下来。
刘文蒙从客栈回来,一直等着的刘永庆和刘永贺忙问了情况。
听刘文蒙讲了,两个人沉默起来。
其实,刘文蒙没讲的是,六个人所得怪病均出自青面狐赵铁友之手,是他悄无声息地在他们饮食中下了毒。虽然赵铁友并不是要毒死他们,但用意是阻止他们到刘家讨要阿伊诺留下的东西。如果不是事先他在信中告诉了刘文蒙,即使有《医王神策》在手,刘文蒙要救治这些人,也要花费很长时间。
刘文蒙看着两老,知道他们担心什么。犹豫了许久,他问伯父:“阿伊诺留下的东西,能让我看看吗?”
刘永庆和刘永贺相互瞧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带着刘文蒙来到家中最偏僻的柴房。刘永贺站在外面,刘永庆招呼刘文蒙跟他进了屋内。
刘永庆在一壁墙边停下,掏出一把小刀在壁根处挖了许久,掏出几块方砖,然后伸手从里面托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很严实的东西。
刘永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这才一层层解开,里面露出一个乌木雕花的方盒。他小心地打开方盒上的四道暗锁,盒盖自动弹开,里面有一个黄绸包着的东西。
刘永庆把东西递给刘文蒙。不看则已,一看,刘文蒙惊着了。
伯父和父亲几十年护着的东西,竟然是一尊玉玺。而且,刘文蒙知道这枚玉玺,就是秦朝始皇帝的传国玉玺。
史料上记载,这颗传国玉玺三角为玉一角为金。这始于西汉末年,外戚王莽篡权,时孺子婴年幼,玉玺藏于长乐宫太后处。王莽遣其弟王舜来索,太后怒而詈之,并掷玺于地,破其一角。王莽令工匠以黄金补之。
刘文蒙知道,传国玉玺是秦以后历代帝王相传之印玺,乃奉秦始皇之命所镌,取材于“和氏之璧”。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体字,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
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印,奉若奇珍,国之重器。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由此便促使欲谋大宝之辈你争我夺,致使该传国玉玺屡易其主,辗转于神州赤县一千余年,百姓累受其害,十室九空。
到北宋徽宗后,才增刻十方印玺,但南宋灭亡后,真正传国玉玺失落无寻。元之后到大明的玉玺均不是正宗的传国玉玺,只是以假代真。
刘文蒙看着玉玺,方明白伯父与父亲为什么要远离家乡,不肯把东西还给阿伊诺或给林大威。原来两个老人保护着中华的国宝,不愿让它流落异域或落入野心勃勃的人之手,再引起社会动荡不安。
刘文蒙明白原由之后,立即跪在地上,向伯父重重磕了三个头。
刘永庆并不拦他,重新把玉玺封好藏下,与他一起走出柴房。
密宗的六个藏人,在刘文蒙精心治疗下,十几天就完全好了。但他们却一直没有离开孙家镇,而且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刘文蒙当然知道他们来孙家镇干什么,就与伯父做了相应的准备。
这一天,丹巴领着五人造访刘家。
刘家二老、孙从安和刘家人都在,仿佛知道他们一定会登门。
对丹巴六个藏人而言,刘文蒙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在孙家镇一个多月的生活,全靠他的维护。特别是他们视若女神的格桑,在孙家倍爱刘文芝爱护,一个多月间竟住在孙府近三十天,与常到孙府的云仙儿和郑甜甜成了要好的朋友。
但往往事情并不是单一的,他们来孙家镇,就是找刘家讨要波斯人阿伊诺的东西,师命难违。但他们又不能不顾惜友情,所以六个人踌躇商量了许多天,才踏进刘家的大门。
丹巴先向刘家二老献上洁白的哈达,然后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最后他说他们要回藏区了,前来跟他们告辞。
藏人是重感情的。他们知道,师父欠了波斯人的情要还,但他们欠了刘文蒙的人情也要还。他们不准备向刘家索要波斯人的东西,准备回去后,把一切禀明师父,相信师父一定不会怪他们。
藏人有情,刘家也很有义。刘永庆把早已准备好的几个包袱送给他们,刘文芝和云仙儿、郑甜甜也有东西送给格桑和梅朵,她们还真舍不得天仙似的格桑就这么走了。
六人虽然极力推辞,但终被刘家人热情而感动。
送出孙家镇十里多地后,刘文蒙拉着桑杰,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波斯商人阿伊诺的东西而来,杀害阿伊诺的人虽是斧头帮,但阿伊诺的东西的确被我伯父收藏着。这些东西里面,除了一件不能给你们外,剩余的已经放在包袱之中。我这封信写的很明白,相信大国师看后,不会责怪你们。以后你们再到大明,记着来找我。一路顺风!”
为首的丹巴听了桑杰的翻译,用汉人的礼节与刘文蒙拥抱在一起,就如两个异族的兄弟一样亲密。
格桑看他与众人说完话,双手捧着一个东西托过头顶,说了一句藏语。
桑杰译过来是:“愿佛祖永远保佑您长命百岁!”
刘文蒙接过她手托的东西,竟是一串玉珠。
他不明所以,就问桑杰什么意思。
“这是格桑小姐的护身符,她把护身符给你,一是表示让您生活永远快乐;二是表示心里爱慕你,愿终身相托。如果你有礼物,也要送给格桑小姐一件。”
刘文蒙顿时愣着,不明不白地接了她的礼物,还要给她一件手上的东西,这是私定终身吗?他虽不愿多此一举,但看格桑期盼的眼神,知道如果他把礼物退回去,定会令她十分伤心和难堪。作为一个男人,他是不愿伤一个女孩心的。
但他却有些作难,因为手上并没有别的东西,只有随身带的师父传的铁笛子。
难道把这东西送给她?
格桑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见他迟疑不决,就用藏语说了一句话。
桑杰译出来是:“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愿终身依随!”
刘文蒙彻底晕了,大明哪有这么大胆表露自己心声的女子。不过,正是基于此,这些时日相处,他也非常喜欢这个大大方方的少女。
刘文蒙问桑杰:“现在我手上别无它物,只有师父终前传给我的铁笛子。这支笛子已经伴我几年了,能不能算作礼物送给格桑小姐?”
桑杰还没回答,格桑却说了:“这样的礼物是最好的,我很喜欢!”
她居然懂汉话,而且汉语说的竟这么流利。
这一下,彻底令刘文蒙懊悔起来:“你听得懂,还会说汉话?!”
“刘郎,我没有说过不懂也不会说汉话!”
刘文蒙明白了,难怪她临别要送他这样的礼物。
刘文蒙想起自己在客栈,与大姐刘文芝说的话。正是格桑听懂了他的话,才欣然同意去刘家的。
更甚的是,在大姐家里,听大姐夸她长得像天上的仙女,而且没有一点女儿情态,说谁娶了她一定会特别幸福。现在雅月不在了,不妨大姐做媒,给弟弟当媳妇好了。
他当时并没有注意格桑异样的表情,笑着调侃大姐:我愿意,可她不懂汉话,你也当不媒人!这虽然只是两姐弟玩笑的话,却没想到格桑听了,一直记着。
现在,他终于明白是自食苦果了。虽然他极不情愿,但还是从身上取下铁笛子,呈上头顶,交给格桑:“格桑姑娘,以前多有冒犯,还请谅解。我妻新丧,现在还不能嫁娶,请您海涵!”。
“我知道,会在昌州等你满服后迎娶我!”
格桑对他笑笑,拿着他的铁笛上路了。
一月后的京城。
回来复命的白世奇,把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爷爷白一兴,并详细说了暗访的过程。白一兴随之去见了关之阳,得出结论:刘文蒙早在两年前夏季回到孙家镇,身上武功虽有,但身体很弱,肯定不是天磨峰出现的那个年轻人;而青面狐赵铁友没有出现在襄阳一带,但在江浙及京师却频繁出现。
关之阳听了,沉默许久才道:“这事就此作罢。今上对青面狐当年传授武功念念不忘,我们要对付他,只能暗中进行。你去那些围攻天磨峰的帮派走一趟,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我不希望这件事被更多的人知道。”
一个月后的藏区昌都。
嘉措大国师在内室见了从大明归来的六个人。他听了丹巴的汇报,看过刘文蒙的书信,满意地对六人说:“孩子们,你们做的很好,波斯人的事情解决了!”
因为,他在信上不仅看到波斯人出事的原委,而且看到一个印章。他明白,这样的国宝,任何一个大明人也不会让它流失。他相信,凭着拿到的阿伊诺遗物及这封信,他完全可以还波斯人的人情。
在刘家人谨慎行事中,一年匆匆而过。
这一年,刘文蒙武功大进,他修练完《霹雳剑谱》第三层,易筋经也运用自如。特别是伴随着内力的充盈,他已经能熟练使用马真师父传授的纯阳掌和弹指神功。可以说,此时他的修为,在江湖上已屈指可数,只是缺乏对敌的经验。
一方面,在刘文蒙指点下,云仙儿和郑甜甜的剑术也在飞进,寻常武林人物已很难胜过她们,自保绰绰有余。另一方面,他熟读赵铁友在各处收集的典籍,学问更加深厚,相信进京会试时能一举中榜。
刘永庆兄弟看到刘文蒙武功到了这种境界,自然对金龙线帮追杀一事置之度外,而安心派人四处收集朝中情况。得知东阳王去年底去世,小王爷袭了爵位,关之阳似乎已不把流落在外的长公主放在心上。
刘文蒙意外地接到藏密宗大国师嘉措的信,说他在雪原等着刘文蒙早日到来,将为他和格桑办一场藏汉两族的婚事,就像当年松赞干布与文城公主一样,来延续巩固藏汉两族的友谊。
然而,云仙儿生活在刘家,却有别样的心情。
刘家孙家人对她的疼爱,已经慢慢抚平她孤单寂寞的心灵,但毕竟她已经十九岁了,一种男女间的情愫暗暗滋生。从天磨峰上与刘文蒙第一次见面,她就似乎与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如今和刘文蒙朝夕相伴,吟诗作文练剑,一日不见到他,心里总有空落之感。
她很想把内心的话表白给刘文蒙听。可每当他们眼神接触,刘文蒙却总是找借口走掉。她虽然看出刘文蒙很在意她,但一个姑娘家又怎能把这话说出口来!
这天云仙儿在书房看了会书,不见甜甜的影子,知道她去了大姐家中,遂起身到花园练剑。但练着练着,她心绪却散荡开来,不禁想起自己记不清的家,没有一点印象的父母;又想起刘文蒙对自己刻意的躲避,不觉心中烦闷,坐在石凳上暗暗垂泪。
忽然,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她知道是甜甜回来了,就轻轻地拿掉她的手。
“仙儿姐,你怎么哭了!?”郑甜甜发现她眼睛红红。
“谁哭了,是一粒沙子吹眼里了。”
“哼,我才不信呢!让我猜猜看,是想家,还是想文蒙哥了?”
“不许胡说!”云仙儿听甜甜提到那个名字,怕别人听到。
“仙儿姐,我知道你的心思。在梦里,你叫过好几次文蒙哥呢!雅月姐姐已经过世三年,我听刘伯伯正要张罗文蒙哥定亲呢,你再不说出来,怕就晚了!”
“他要定亲?你听谁说的?”
“今天我去大姐家,正听到孙姐夫和大姐说。雅月姐姐的父亲前天回来,让刘伯伯赶紧再为文蒙哥找门亲事,说雅月已经走了三年,别耽误了这孩子的终身大事!并且还提了一个姑娘,但刘伯伯说不行!”
“成叔叔提了谁,你知道刘伯伯为什么没有答应吗?”
“他们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你们俩个,说什么呢?”刘文蒙走过来看见两人,笑道,“我说前面没有人,就知道你俩个躲着偷懒!”
云仙儿看见刘文蒙,脸色一红,急忙把身子扭在一边。
“谁偷懒了,我看仙儿姐在哭,过来劝劝她!”
刘文蒙看云仙儿脸上有泪痕,小心地问:“云妹妹,你怎么了!?”
云仙儿不敢看他,轻轻叹口气:“我想起家,想起了爹妈!”
她不说还好,一说家和爹妈,郑甜甜也嚷道:“我也想回家看看!”
刘文蒙见两个人神情戚戚,很理解这种感受。当年他在天磨峰上,不也是这样吗?于是便道:“好吧!我去跟伯伯商量一下,送你们回大乐山庄!”
红毛狮郑凤鸣虽然与青面狐赵铁友关系莫逆,但赵铁友并没有让他过多参与进与关之阳的恩怨中,只让他把孙女郑甜甜送来陪伴公主。所以,天磨峰一役后,他很快回到大乐山庄。关之阳、东阳王对此没有纠结,白一兴和周元霸也主动去认错道歉,但被郑凤鸣轰走了。
晚上,刘文蒙把云仙儿和郑甜甜想回家的事给伯伯讲了,几个人就坐下商量,看怎样才能把事情处理好。最后商量的结果,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她,不然更平添了她的心事。
第二天,刘永庆和刘永贺摒退所有人,让刘文蒙把云仙儿请到大堂,然后把她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云仙儿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故事。
“不,不是的!”她拉着刘文蒙的手,“文蒙哥,这是真的吗?”
刘文蒙点点头,站起身把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她:“你看看这个,就相信了!”
云仙儿看着自己父母的挂像和那道密诏,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她无声地坐在那里,神情木呆,眼里却流下泪水。
“文蒙哥,我不是公主,我的爹妈很穷,他们不是皇帝和皇妃!”
刘文蒙走上去递给她毛巾,要她擦擦脸。她却一下子扑在刘文蒙怀中,哭道:“文蒙哥,我不当公主,你带我回天磨峰的家吧!”
“我一定会带你回去的!”刘文蒙轻轻抚摸着她的头,“不要哭,坚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