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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贝婧初问香巧:“夫人马匹因何受惊可有前兆?”

“回殿下,没有预兆,马是突然就疯了。”

贝婧初转身吩咐皓月:“马的尸体,你传仵作来查验。”

“念儿,你带人人去排查一遍事发地附近,看能不能找到马匹失控的原因。”

“陛下也在猎场,万事小心。”

“是。”

香巧被送回营地,她想,或许是太子还小,不知道她的过去。

凡是知道她以往的女人,不论大的小的,都不愿接近她。

就算强行的往来,那勉强之意藏都藏不住。

香巧长舒一口气。

她被送回来,一个向来与她不对付的夫人见状,“哟”了一声。

“童夫人回来了?怎么?是围猎不顺吗?”

“您的体力还是用在榻上擅长些,这里可能不适合您呢。”

“......”

这人的夫婿和童怀恩也是政敌,两家已经结了仇,行事说话便没了顾忌。

知道她这个弱点,便找机会踩上一脚。

换成往常,香巧也不会忍气吞声。

但她现在身边有一个未出阁的小殿下,不敢将话说得太明白。

只喝道:“你乱说些什么?收敛些。”

骑装的纹样隔得远便看不清,卫队远远守在营帐外面,妇人显然没认出香巧旁边的人是谁。

还在羞辱着:“一个寒门,一个下九流青楼里的玩意儿出来,狩猎这等事,还是别瞎掺和了。”

“到时候命都赔上了,才是贻笑大方。”

“童夫人莫怪,我是在好心提醒你呀~”

香巧平时素质不详,遇强则强,但现在一个小太子在旁边,不好破口大骂,只能警告道:“我身边有贵人在,你不要失言。”

妇人捂着嘴惊叹:“你身边竟还能有贵人呢。”

“别是因为自己出身太下贱了,看谁都是贵人吧?”

香巧:......今天谁惹她惹得脑子都不清醒了,不是又和她夫君吵架了吧。

香巧只能点明了:“不要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仪。”

“......”

面对她又惊又恐的神色,贝婧初面带微笑,轻轻颔首。

妇人战战兢兢道:“不知......不知殿下在此,妾、妾失礼。”

“不知者无罪,请殿下恕罪。”

贝婧初无语的耸了耸肩,带着香巧回她自己的营帐。

香巧见她态度如常,忍不住心下的好奇:“殿下知道我的身份,不觉得......脏吗?”

说完话,香巧自觉着相了,才十岁的小女孩,估计连青楼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

贝婧初被今日的事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思绪,从前读他们的情谊,只觉得凄美。

而这凄美中的凄,背后有多少苦难和泪水。

香巧已经人至中年,甚至身为中书侍郎的夫人,幸福美满,家人和睦。

但因为一段灰暗的过往,她就被一辈子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对这世道有一个疑问,似乎没人对此有过困惑,所以我不知道要与何人说。”

香巧像是个温柔的大姐姐,开导迷茫的小妹妹。

尤其是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生母被送进了冷宫,就更是怜爱。

想必这孩子,成长的路上一定有很多事不懂,却找不到女长辈倾诉吧。

贝婧初并不知道对方的脑补,她问出了对这个世道一直无人提出的不解之处:“女子就是女子,为什么要被划分为圣女和......荡妇?”

这句话说得有些重了,但贝婧初不吐不快。

平时也没人和她谈论这问题,都把她当小孩子,她真的憋很久了。

“我以前认为,很多人是不会尊重女人的,但好像并不是。”

“他们只是把女人划分为了两类,一类是圣女,是母亲、妻子、未来可能成家的人,是没有欲望的快乐,用处被划分为了生育,传宗接代。”

“另一类是......”贝婧初认了一下,童夫人应当知道她是在说什么。

“是娼妓,是玩弄的对象,独独为欲望服务,远离生育。”

贝婧初本来不是个交浅言深的人,但这种不适的奇怪之处,在她心中憋了太久了。

甚至在她记忆里那个遥远的时代,也是一样的。

“甚至,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或许是女子为了让自己的地位更高一点,便努力地把自己往圣女的方向靠,做一尊禁欲的泥菩萨。”

“且反过来,辱骂仇视另一类女子,以显示自己的高洁。”

“明明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都是被评判价值的人,为什么要为了自己被赋予了高价,就沾沾自喜呢?”

香巧直接愣了,说不出来一句回应。

但贝婧初也不是要找回应,她只是想找个倾诉的闸口。

“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男人的好色是被肯定的,甚至赞许的。”

“他们出入风月场,被称为风流倜傥。”

“而女人是不被允许好色,不被允许直面自己的欲望。”

“对男女之事是否了解,成为对她们是否天真纯洁的划分。”

香巧呆愣地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涌上了一股莫名的震撼。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以前有多么的卑贱。

就连一直相濡以沫的丈夫,虽然没嫌弃她,却也认为从前的事不光彩。

只是安慰她,被逼迫,被卖掉不是她的错。

现在却是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告诉她,她并没有染上污点,因为以男女亲密,来划分女人是否圣洁,本身就是一件荒谬的事。

是啊,怎么不荒谬呢?

但为什么没人质疑。

她也没有质疑过。

是因为一出生,就有人告诉她,和男子来往过多的女人是不检点的,不干净的。

所以,所以就变成了如太阳总会从东边升起一样的道理。

难怪她能做前人所不能做之事,成为千百年来第一个由公主晋封的储君。

真乃奇人也!

“殿下所言,妾振聋发聩。”

贝婧初对这个回答很高兴,吐出心声后,没有被否定为无稽之谈,却像是遇到了知己。

不过,她小小地八卦一下:“夫人和童侍郎情谊深厚,传为佳话,我在内宫时便有所耳闻。”

“但童侍郎洁身自好,听说对夫人也专一,怎么会在青楼相识呢?”

“听起来像假的。”

香巧似忆起了少年光景,甜蜜一笑。

“很多人也因此怀疑他假正经。”

“不过是当年他穷得厉害,给不识字的人写信赚钱。”

“姑娘们......也没几个识字的。”

说着,人就到了,营帐的帘子被掀开,难得也换上骑装的书生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香香你没事吧?”

“一听你受伤了,我便向陛下告了假,暂时不用去大帐那边了,可以多陪你会儿。”

一进来,他的目光就黏在香巧身上,贝婧初一行人被忽略得彻彻底底。

她轻咳一声,才引来了某望妻石的一点关注。

“太子殿下?”

“臣见过太子殿下。”

香巧笑道:“夫君,路上惊马,是太子殿下救的我。”

“否则等抬回来,尸体都凉了。”

“咱们要好好谢殿下。”

准备起身的童怀恩又只得拜下:“谢殿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贝婧初摆手道:“不谢,大家都看到我亲自送你夫人回营地,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我的人了。”

童怀恩:......

香巧:???!!!

一箭不知多少雕的贝婧初开心地吹了口热茶,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