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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凡咒 > 第62章 破墙如破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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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焕是金句书院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金句书院与国子监不同,因此荀焕与那些贵气逼人的监生们也不同。

但是毕竟作为天下第一的书院,它也建在了金陵城外,而相比较国子监,金句书院似乎更加给皇城长脸,因为从金句书院走出去的人才为官从政从来没有开过贪污受贿的先河。

与国子监招收学子的方式不同,金句书院的学生都是由院长亲自挑选,必要的时候,院长甚至会为了一个学生与国子监那帮老家伙们斗智斗勇。

院长是个从心所欲的人,倒不是说他人有多么的随便,只是按照孔夫子的话来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金句书院每年只招收五十人,这个规定自从建院以来便是铁令,很多京城的达官贵人想要将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塞进来都没有办法。

并且,金句书院是天下唯一招收女学生的书院。

荀焕说普通也不普通,他便是书院建成以来唯一破例招收的第五十一位学生。

但是像院长这么一个随和的人却也会为了自己的学生而大动干戈。

荀焕本来是想要进国子监,结果国子监的老学究们看不上荀焕这么一个穷乡僻壤里面出来的小子。后来便是院长把荀焕连哄带骗收了进来,于是乎他以师徒的名义写了一篇关于有教无类的驳文将国子监一顿痛批。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院长不是一般人,能够时常批斗皇朝所属的国子监并且皇朝还还熟视无睹也说明了这一点。

见过院长真容的荀焕不觉得院长像外界说的那样白发苍苍,真要说就像一个中年人,脸上挂着一些忧郁却与那些坚毅形成了反差,荀焕时常想,或许这与金句书院门面上的那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些关联。

金句书院注重经典的解读和学问的传承,其教育特色便是“经世致用”和“修身治国”。

前者是由王夫子顾夫子提出来的对于学问的探讨,这也是金句书院一以贯之的精神。而后者则是院长采用曾经与先帝的对话,这同样是金句书院学生践行的标准。

荀焕今天又是最后一个还留在书院的人,同窗有的去金陵看武举,有的去金陵的陋巷体会老师所说的民生。

所谓陋巷,不过是金陵游民的聚集地,或是战乱逃亡之人亦或者是些鳏寡孤独之辈。

荀焕没有去金陵,他把学堂打扫了一番后便在自己的座位上温习功课。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荀焕总觉得今日老师讲的关于古人的观念不符合所讲的内容。

先生说古人仁爱,为人谋利而视己如畜,追求大同,人人和睦相亲。

可先生还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涉险地,不行陌路。

但是荀焕疑惑了,既然君子都不立于危墙之下,那这大同该如何实现。

君子无所为,大同何以成?

此言一出,那先生也疑惑了,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回答荀焕。

“荀焕,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换作是你,该如何理解?”

“学生愚见,品德高尚的人不应该让自己身处于危险的境地。”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其中有两个不同的见解,下次上课我等你告诉我你的见解……”

荀焕还在思考,但是忽然他觉得光想没用,于是他用墨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反反复复的写。他害怕浪费纸张,于是在书院的青地砖上面写,写完后再用水洗去痕迹。

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从前经常会遇到不能理解的问题,但是那时候可以与师兄们一起探讨,师兄们都很乐意为荀焕解疑答惑,但是师兄们走了以后便很少有交流的空间。

荀焕已经是同龄人中的最上一等。

那些书院的学究们也被这小家伙时不时提出的问题给难住,于是都渐渐明白了为何院长力排众议甚至打破规矩也要招他进来。

随着荀焕勤恳的施墨,书院的青砖被涂成了青墨色,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本以为院长会恼怒不已,结果却是拍手叫好。

“青墨好,尔等立于墨海之上,一行一迹,史书自证,更不用他人劝导。”

说完,院长还在书院之中栽了几棵杨树。

那时候荀焕不懂为什么要栽杨树,要说风雅,杨树不及松柏峥嵘傲骨,要说名誉,杨树也不及桂树蟾宫折桂的荣耀。

后来院长告诉荀焕,杨树每每折断一个树枝便会留下一个眼睛,它就像是老天爷的眼一样注视着你们甚至是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金句书院不出沽名钓誉之辈,也不会出江湖风流之士,我们书院要出能够有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之心的人才,这样的人才要把横渠四句放在心里而不是放在嘴边。这杨树的作用便是审视,监督!

荀焕始终把院长的话记在心里,因此他每每解决一个困惑便会去海边画一个圆,当圆被海水冲走的时候,荀焕心中所有的欣喜与振奋都被带走,唯留有释然与好奇。

“先生老喜欢卖关子,今天晚上又睡不着觉了。”

荀焕嘟囔着嘴,似乎是有些生气,也似乎是太专注了,他没有发现悄悄来到他身旁的院长。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直到院长轻声念出这已经被写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古文,荀焕才有些惊觉,旋即他连忙起身向院长行了一礼。

“荀焕,今日又有什么疑惑,说与我听听?”

荀焕没有推辞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院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人人想要大同而不愿出力,则天下会因一人之泄力而难以大同,这便是如今的现状。这也是我为何要让你们去陋巷多看多听的原因。”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没有错,君子仁爱也是真理,但是仁爱可有,兼爱也未尝不可。”

“君子仁爱,为人谋利而视己如畜,故有涉险地行陌路之作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故君子自爱,此乃仁之至也。”

随即,院长朗声一笑:“因为有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说法,但倘若君子不涉险地便称不上君子反而要称小人吗?这才是错误。”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是指君子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但是君子若已经处于危墙之下并且无法更改,那难道也要称小人吗?”

荀焕摇了摇头。

“所以,你应该如何回答先生的问题?”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是君子若已经立于危墙之下,则坚守本心,坚持正义的道路。”

听到这,院长才高兴的点了点头说:“明天回答先生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再想出一种见解,告诉我、不告诉我都可以,但是你自己要明白。”

离开之前,院长神神秘秘的说:“御北战事已经告一段落,你可以参考那位为国捐躯的天策上将。”

荀焕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院长已经走远了。

夜宋……

夜宋不是为国捐躯了吗?

荀焕仔细的想了想,似乎在脑海中并没有找到很多关于夜宋的事,他只记得院长提过一句:

夜宋之于大鉴如同水之于鱼,月之于夜,鱼无水则不活,夜无月则永寂。

陡然,荀焕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句多么高的评价,因为在荀焕眼中,院长很少给予外人很高的评价,嘴中常常提起的两位,一位是天下人尽皆知的剑仙陈宽,另一位则是前朝家喻户晓的北宗狂客贺铸。

院长对二人的评价都很高,甚至超过了夜宋,毕竟两人的威望与声誉也值得上这样的评价。

荀焕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忽然发现不知道是谁将一卷竹木书简堆在了他的案前。荀焕以为是自己没有收拾好的书简,于是他便拿了起来。现在西边出了一个什么人听说能够印字在纸张上面,因此用书简的人变少了许多。书院倒是用书简来的多,荀焕也不明白,那些捧着薄如蝉翼的纸张的人真的知道书简的厚重感吗?

荀焕也不多说什么,他就喜欢这种捧着书简的感觉,很厚实,像是把历史握在掌中。

荀焕拿起来那堆竹简,细腻的感觉通过手指传到全身,顿时荀焕就知道这不是他的。

莫非是院长的……?

荀焕想要打开看看,但是他不敢。院长没有说过,什么都没有说。

荀焕眨了眨眼,望向四周,寂静无人,他想起了先生说的,但是他也不记得是不是先生说的,总之脑海中有一句话。

君子慎独。

终于,荀焕还是顿了顿放下了竹简走了出去。

他追求的东西都在竹简之中,但是他追求的,并不在这竹简之中。

不只是好奇心这种无关痛痒的感觉。

一物失称,乱之端也。

一心失度,祸之端也。

有些事情是不能开始的,如同洪水决堤一泻千里,心中的那头猛虎一旦释放便再压不住。

书院的亭子不大,却可以容纳百余人听院长的讲座,每到一定时间,院长便会带他们一起在庭院之中静坐,以达到修身养性的目的。

就在荀焕出来的时候,他又看到了不远处的院长,院长负手而立于一棵挺拔的杨树之下,中年的模样想必是驻颜有术,但是脸上终究还是留下了些许被风霜刻画的痕迹。

“没有辜负我。”

院长眯着眼笑着,夕阳之下,院长被染成了一尊金色的雕像。

院长带着荀焕来到书屋内指着那堆书简笑道,“你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面,不过只能你一个人看,轻轻解开上面牛皮绳不要露馅了。”

“这……是学生能够看的吗……?”

“偏心谁都会有一点,学生看不得,你可以。你还记得我说过创办书院的初衷么?想当年亲眼目睹八百孤寒,我自是惭愧,焦虑,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因此与他贺铸一同想要改变这旧制度。这也是我给予贺铸那么高的评价的原因,荀焕,你要记住,十七八岁,有的人早早娶了妻成家,眼里只有半生青黄和风雨,有的人则珠玉相伴,一生无虞。而还有的人饱读圣贤,心中早就装下了一个大大的天下和灰头土脸的百姓,从十七八岁到七八十岁,少年白头,白头少年,只有这种人才不会死,你能够明白吗?”

“都说金句先生爱天下,荀焕你怎么看?”

荀焕知晓金句先生是外人给院长的一个雅称,与院长熟络的也会称一句赵金句。

荀焕见院长问话却不着急开口反而谦卑的说:“学生不敢擅论院长先生更不敢妄论天下种种。”

赵金句安之若素,淡然一笑,“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荀焕果真一夜未眠。

到了第二日,荀焕在学堂上回答了先生留下的问题,当他说出自己和院长的见解时那先生都未尝有过反应。

直到荀焕接下来的一番话:“君子要顺势而为勿行逆天之道,不逆天势便可不立于危墙之下。但那危墙之下不该是囚君子的方寸之间反而是君子的诞生地,破墙如破茧,能够走出危墙便能够成为君子。御北的夜宋统领走出了御北这座危墙,虽然身死却留下一段千古佳话,天下人或许诟病夜宋以一城士兵为自己铺路,这样达到世俗所谓的君子也不过是伪君子。可是学生有一言想说,夜宋统领以死甚至是以一城之死来铸就的不是所谓的君子之名,他将自己立于必败之地,他想要的,是带着大鉴所有的人走出危墙。学生愚见,我觉得只有夜宋统领这样的想法,才是真正的大同。”

荀焕一口气说了很多,直到面红耳赤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那老先生直到荀焕说完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向严肃的先生竟然露出了笑容看着荀焕说道:“在金句书院,需要的就是这种点醒世人的金句,各位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叫金句书院?唤醒世人的,唯有金句!这句话,是院长创建书院时留下的第一句金句。我们书院比不了北边那几个书院的文化底蕴,但是之所以能够在几十年内被评为天下第一书院也不是没有原因,这原因,在荀焕,也在各位身上。”

“今日荀焕的话让我醍醐灌顶,最初我对于夜宋的看法其实与世人差不多,但是荀焕也说了,人一旦跪下便再也直不起脊梁骨了。先前对于夜宋统领的看法是愚师鄙陋了,我常常教导你们要坚定自己的看法,像荀焕这样就刚刚好。”

“愚师才疏学浅,今日是我错了。”

说完,老学究站在学堂的最前面朝所有学生鞠了一躬,更多的,是朝着荀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