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杜冰雁轻呼了一声。
杜景看向自己女儿，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进府再说。”
呃……
这变脸艺术算是让你玩明白了。
走进尚书府，周牧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事情一件一件做，难关一关一关过就是了。
望舒与秦湘君相视一笑，她对这件事倒是没什么意见。自己女儿找到一个宠他的哥哥，挺好的。只是唯一不好的是，周牧要与公主成亲了。
以那小混蛋的性格，望舒倒不担心自己女儿在将军府受什么委屈。但嫁过去之后终究不是正妻啊。更何况对方还是李伏云这么个巾帼公主。自己女儿无论从哪方面讲，在这位公主殿下面前都不占优势。
唉，算了。女儿喜欢，他又对女儿这般宠爱。可以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
进入客厅，几人也没聊什么正题，直到望舒与秦湘君带着不情不愿的冰雁丫头离开大厅。
而此时的望舒看着自己女儿那微微皱眉的样子温柔一笑。
“好啦，相信你爹就是了。还有那小混蛋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俩总能想出个办法的。”
望舒是希望自己女儿能穿上大红嫁衣堂堂正正的从杜府被人八抬大轿的接走的。而不是让她不清不楚的跟着周牧做什么狗屁妹妹。自己的女儿那么好，知书达理，温婉贤淑，京城里那些年轻才俊，可是有不少为自己女儿着迷呢。她就该风风光光的嫁人。
随着三女的离去，周牧知道，自己与“老丈人”的对线要正式开始了。
“来吧，说说吧，让我看看你这位少将军怎么让我放弃未来成为宰辅的可能，而将女儿嫁给你？”杜景对周牧一脸的嫌弃。
呃……这应该是老丈人看女婿时经常出现的神情吧？
杜景其实也一直在等着周牧来找自己，不管这事自己同不同意，你周牧都不能装孙子躲着不见。冰雁是喜欢你没错，但是你周牧若是心安理得的让我女儿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跟着你，那你就早早的滚一边去。这小子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做派，那若是再敢来招惹自己女儿，把他腿打折都是轻的。
周牧听到杜景询问，就开口说道：“为了冰雁的幸福，这不够吗？”
对面这位二品大员听到这回答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打住，这种空手套白狼的话就不要说了。若是仅有这种说辞，我觉得咱们的对话可以结束了。”
周牧脸色尴尬了一下，呃……刚才的话是有点不要脸哈。
在这位有望成为下一任大周宰相的户部尚书面前，这点“亲情牌”的把戏行不通啊。
然后周牧正色道：“敢问杜叔叔，您到底是想青史留名呢？还是想要国泰民安？亦或者是忠于李氏，要为这李氏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经典的说客说辞，以提问的的方式开场。
杜景一愣，前两问没什么问题，这最后一问就有意思了。这话如果被有心人听到，说不定会给你按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参你一本。
“哦？这三者，可有什么区别？”杜景面色寻常的反问，并没有刻意回避。
既然让你周牧进门，自然是准备接你的招的。
“如果叔叔只是想青史留名，我这里有本书，足以让杜叔叔的名字千秋万载的出现在后世之人的心里。”周牧掏出一个册子放在桌子上。
杜景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拿来翻看。周牧也不会在此时让他翻看。
杜景又看向周牧继续问道：“若是我想要国泰民安呢？”
听到这话，周牧也不着急。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
他一边将地图展开，一边开口说道：“其实我不知道叔叔口中的国泰民安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在我眼中，当今天下，远远达不到国泰民安的标准。叔叔博古通今，有经世之才。不知您听说过这么一句话没有？”
杜景沉默不语，静待下文。
周牧将地图铺好，然后看着他说道：“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
对面这位当朝正二品大员眉头深皱。他没听过前世的这句话，但是从县令一路做到户部尚书的他，却知道这句话是多么血淋淋的现实。
“当今天下，以天下奉一家。您作为户部尚书，必然知道朝廷缺钱的时候，第一把屠刀会挥向谁？且不说朝廷的赋税徭役，就那些耗羡归公、毁堤淹田、青苗贷、告缗令，哪一个不是针对百姓的屠刀？哪一个不是让百姓苦不堪言？一旦国家与朝廷有事，那些掌权者动辄就开口轻飘飘的说一句，为了家国天下苦一苦百姓。呵呵……百姓苦了一次又一次，被收割了一代又一代。又哪来的狗屁国泰民安？或者说杜叔叔想要的就是这样的国泰民安？”
说道这里，周牧突然心中升起一股火气，与当时怒怼李伏云之时一样的火气。只不过被他忍下来了而已。
杜景看着眼前的少年，依旧面如平湖。
“所以，你的意思呢？或者说你要怎么做呢？”
呃……杜景觉得不该问他这种话，因为这个话题太大了，并且这是千古已然的现状，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而历史上的那些名臣贤宰，也只是利用权力减少这些事情的发生而已，但没有任何人可以断绝。
而周牧却继续说道：“百姓的苦，都是因为没钱，地里也长不出更多的粮食而已。”
这是废话，如果都有钱，如果地里能长出更多的粮食，那么这个国家会少很多问题。或者说这个国家的绝大部分问题都来自于没钱、没粮。
但是周牧却开口说道：“我能解决。”
你在吹牛逼。这是面前的杜尚书心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自古以来，有土此有财，民出其力，地出其利。边塞三州，地形狭长，地理位置算不上优越，但是有一点向东而行，一样可以直通入海……海运会成为以后的主要运输方式……而边塞三州有矿，有马。有六百多万人口……他们不是没有生产能力，只不过是没有方法来让他们将这些大地的馈赠给发掘出来而已。而这样的方法，我有……”
然后周牧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他讲了很多东西，大多是经济学上的问题，然后配合着边塞三州的地理形势上的优势，对他说着未来三州的发展。嘟嘟噜噜说了将近半个时辰。嘴都说秃噜皮了。
周牧长篇大论之后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杜叔叔，随小侄一起去雍州，我让你看见什么才是真正的国泰民安。”
杜景此时整个人都有些懵了。周牧口中的那些理念，许多是他听都没听过的。所以很多地方就连他也听不懂。但这并不能阻止他此时的惊讶。
因为这些似乎是天方夜谭，又似乎可行的理念，出自这么一个少年之口。
他不能说是看着周牧长大的吧，但由于自己女儿的缘故，他也对周牧颇为熟悉，从前对周牧也很好，只不过在知道自己女儿对这货的心思之后，就很少给这货好脸色了。
如今他的这些话，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啊。
但是他立刻开口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的这些话，很有可能会让你死在京城？”
如果他口中这些理论是真实可行的话，那这个少年已经不是惊才绝艳可以形容的了，称之为治世之才，经天纬地也不为过。
呃……其实周牧那些话很多都是吹的，他有个屁的经世之才。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周牧不是那个能将这套理论变为现实的人。但是，面前这位户部尚书或许可以。
周牧开口道：“为了这次与叔叔的见面，我做了许多的功课。桌子上的那本册子，我刚说的这些发展计划。还有，您的从政履历，包括您在大周各个官位上的功绩。还有这冰雁口中对您的形容，很多，很多。”
杜景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调查过自己，对自己有所了解，所以才开口对他说这些话的。
他随即就说道：“即便如此，这依旧有风险，人是会变的。为了权利将你出卖，让陛下将你困在京城，或者对你进行暗杀，都有可能。”
周牧却平静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叔叔，我来是为了让您将冰雁嫁给我的。我是来提……求亲的。”
既然是来求亲的，总得拿出些诚意来。自己准备的这些东西是自己的筹码。
而冒这样的风险，是为了告诉这位杜尚书，我会好好对待你的女儿。不管他最终是否会同意。
自己不会放开冰雁丫头，那你总得让人家父母放心的把女儿交给你啊。
这种事情就像自己会告诉柳如是，自己会好好对待青鸾与彩凤一般。你总要让最在乎她们的人，还有她们最在乎的人放心啊。
嗯？放心？柳如是？呃……
感情，是人间至乐，比情欲更容易让人沦陷。你想要别人的感情，总得拿真心来换的。
要不然你真的整天就想着占人家便宜，想着怎么突突人家？得了别人的真心，却不愿意将自己的真心外放，天下没这么个道理。
杜景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神色淡然，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那般干净利落。
做事目的清晰，有条有理。不过到底是有些感情用事。从政治上来讲，他有手段，但是稍显稚嫩。这是杜景此时对周牧的评价。
但其中原因，可能是因为他现在面对的是自己这位老丈人吧？
嗯？老丈人？啊呸……谁特么是你老丈人。
可是他这样的感情用事，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掌权者，但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女婿啊。自己毕竟是考虑嫁女儿，又不是挑政客。
“你这谈判手段差了点啊。”杜景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嗯？叔叔什么意思。”周牧问道。
杜景：“我这边什么都还没说，你这边就已经把底牌全亮出来了。接下来我再提些问题，你要怎么接招？”
呃……
“对于这件事，我没想太多，只是想将准备的这些东西都拿出来给杜叔看。若是杜叔再提什么条件的话，也挺好，最起码是开了个口子。哪怕它是条狗洞，那也有让人爬过去的可能不是？”
杜景愣了一下，这话说的漂亮，这事儿他办的也不错。最起码自己会去考虑。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最终这位当朝二品大员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此时还是有点懵，他需要想一想。
周牧也不再言语。
然后杜景吩咐下人去后院将后院的三女叫来。
其实杜冰雁此时还是有些担心的。但心中也有着期待。唉……都说了，做妹妹挺好的。自己也喜欢被他当做妹妹一样宠着。
杜冰雁三女一进大厅就看见两人坐在茶几前都没有说话。不过还好，从二人的脸了上来看，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吹胡子瞪眼的场景。
只不过这位尚书大人倒是在皱眉思索着什么。
接下来几人都没有再谈论两人婚事的事情。
直到周牧离开，杜景与自己夫人说了两句话，就拿着周牧留下的那张地图进入了书房。这让望舒感到一阵疑惑。
周牧走的时候，也将他拿出来的那本册子又给带了回来。这本册子在他同意嫁女儿之前周牧不会给他。
但是回到书房回味周牧刚才言辞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小子现在不仅仅是想娶我女儿，他还想将自己骗到雍州给他们周家打工。呃……这特么有点气人啊。
还有，他甘愿冒险也要娶自己女儿，不会也是他计划好表现给自己看的吧？这位户部尚书心中有点疑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小子可是有点混蛋啊，竟然以情谋事。
不过想到这些，他终究是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无论如何，周牧是为了自己女儿，将他暴露在了自己面前，这是做不得假的。也许他还有后手来保证他自己安全，但是这终究是有殒命的危险。
而杜景作为一个父亲，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自己夫人一直在说周牧有多宠溺自己女儿，那他这个当爹的对自己女儿的宠溺，比周牧犹有过之啊。
而自己的小棉袄碰上这么一个人，他这当爹的挺欣慰。而至于之后如何处理这段关系，他需要考量。周牧对边塞三州的远景规划，他需要仔细的琢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