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很晚了,大多数人早就抵达了梦乡。
但是对于电一队来说,睡觉这种事情还为时尚早,夜晚才刚刚开始。
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训练呢,周复卿拎着外卖,也懒得回去打扰他们——当然,其实他更不想让那些家伙来打扰自己和时雀。
于是他干脆直接带着时雀跑到了天台上,借着微弱的灯光,和时雀肩并着肩啃披萨。
时雀问周复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这一切的。
周复卿说:“就是你问我那个问题的那一天。”
他说一定会有一栋楼会为时雀欢呼。
他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时雀那么好、那么厉害,理应获得众人的喝彩。
可是未来的不确定性实在太多了,与其等待别人,不如自己主动出手。
而且,他也想和时雀一起见证这样的盛况。
“这种事情,说起来有点中二,但我至今都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时是有多激动。”
周复卿想到那时的场景,难免觉得有些羞赧,
“我那时候还有点包袱,不好意思表现得太兴奋,其实心里早就乐疯了。”
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总会觉得有些微妙,像是一句小小的咒语,接踵而至的是魔法般的惊奇。
特别是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的时候,自己也难免露出笑意。
“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啊?”
周复卿笑着问他。
问这话的时候,他其实是没有指望时雀会回答自己的。或者说,至少不会那么坦诚,顶多撇撇嘴,说什么“也就那样”“普通开心吧”。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次时雀居然如此坦诚。
听他这么问,时雀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嗯,我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居然有那么多人在支持我。”
没有比欢呼和掌声更具象的鼓励,特别是像围棋这种在沉默中厮杀的运动,更需要动态且热烈的加油。
时雀问他:“你是怎么说服他们陪你一起闹的?”
“我没有说服他们。”
周复卿说,
“我只是和他们说了这件事,问他们要不要来,他们说要。然后他们就都来了。”
时雀露出一丝释怀的笑。
他仰头看着天空,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是在寻找某一颗星星。
他说:“其实我在这一次比赛的过程中,一直都在思考,我到底在担心什么,所谓的‘意义’又是什么。
“后来我才想明白,这是两个问题,其实互为答案。
“我不怕输,但我怕我赢得没有意义。”
曾经时雀追求的不仅仅是胜利,还有胜利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如果他胜利了,就意味着他能借此机会和名声去宣传围棋队,去吸引更多的人来加入他们,培养、挖掘更多的人才。
可能是因为总是想着这一些事情,所以时雀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混淆了因果缘由,以为这些就是他赢棋的全部意义。
现在时雀取消了自己的那些宣传活动,挣脱了一些枷锁,痛快是痛快了一些,却又禁不住地担心起今后的事情。
——如果我这次赢了,却没能惊起任何波澜的话,该怎么办?
那我赢下的这场比赛,是不是就没有意义了呢?
除了能为我自己带来片刻的自豪之外,还能带来什么呢?
时雀越想就越觉得恐慌。
这种事说起来可能会让人觉得他是在炫耀,但他的心里却是是如此纠结。
他自认为自己没有辜负江胜星的期望;他也已经拿到自己所有能参加的比赛的冠军;就在去年,他和叶朗之间的隔阂也在不知不觉间消融,他不再需要向谁去证明自己。
那他如今比赛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自己吗?还是单纯的只是为了获得那胜利后的喜悦感?
他所追寻的“意义”到底又是什么?
时雀不知道,所以他十分恐慌。
“但是就在决赛之前的几分钟,我突然就想通了。”
时雀说,
“因为我感受到了,是真的有人在一直注视着我。不管哦我输或者赢,他们都不会挪开眼睛。”
尽管隔着墙壁还有好几个房间,但是时雀还是能感觉到叶朗和周复卿朝他投来的视线。
时雀知道,他们在意的不是输赢,而是他本人。
就算从今天开始,他不下棋了,他们也依旧会支持自己。
对于他们来说,时雀的“输赢”不是重点,他的“存在”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
“然而除此之外,这次我还感受到了以前一直存在,却从来都没有察觉到的东西。”
时雀看着周复卿,发现他眼神中流露着温暖的光芒,好似对自己的说辞一点儿也不意外的样子。
时雀有些恍惚,随即马上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他问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周复卿却说:“严格来说,不能算我‘知道’,只能说我感受到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时雀不知道自己的影响力到底如何,可周复卿却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是那么多人的期待。
周复卿说:“时雀,我早就说过,你比你想象中的更厉害。”
时雀的嘴角飘着一抹淡淡的笑:“以前我不敢那么想,怕自己飘飘然变得自负,直到现在被人认认真真地感谢了一遍,才真正觉得自己确实应该更有底气一些。”
他真的可以照亮别人。
那么他理应绽放得更加绚丽精彩。
时雀道:“这么一想,还是你说得对。”
“什么?”
“那些欢呼和喝彩,是我应得的。”
他可是世界冠军,他拿到了第一枚围棋的大奥金牌。
他值得。
周复卿闻言,没有再回话,只是愣愣的看着时雀,黑暗中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光源,把他的身影镶上了一圈金边。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把吃宵夜剩下的那些垃圾给收拾了,丢到了楼梯间的大垃圾桶里。
走到宿舍的那一层时,周复卿和时雀摆摆手告别:“你早点休息吧,我还得回训练室再练一会儿。”
“行。”
时雀说完,却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周复卿,似乎有话要讲。
周复卿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谢谢。”
时雀小声说了一句,停顿片刻,又忍不住不解得嘟囔,
“也真是奇怪,为什么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的情绪,你都能看出来。”
周复卿笑得眼睛弯弯的:
“或许是因为我始终都注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