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整洁的别墅客厅里,丁零当啷的吊灯折射了白炽灯的光线之后,均匀的落了下来。
占据了几乎整一面墙的电视机还在尽责的播放画面。
沙发上或坐或躺着两个人。
躺着的那个脑袋枕在另一个的腿上,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外表上看,应该是睡熟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从大门走了过来,还未靠近,宓溟便回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何伯端了两杯水,轻手轻脚地放在了茶几上。
电视的声音已经关了,宓溟在手机上不停地操作,界面晃动的飞快。
何伯瞧了一眼蒲江祺,小声对宓溟说:“少爷,蒲少爷睡在这里,容易受凉的。”
何伯本想说,请他回房再睡。
宓溟摸了摸蒲江祺交叠在小腹的手,低声嘱咐道:“何伯,帮我拿条毛毯来。”
“哎,好。”
何伯离开后很快带了条毛毯来,毛毯是宓溟房间的,平时放在衣柜里,他很少用。
宓溟制止了何伯帮忙盖毛毯的动作,自己别扭着身体帮人盖好。
刚盖好,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嗡嗡的震动了起来。
宓溟慌忙拿起手机,屏显是宓焱海。
自从上次宓焱海哭肿了眼睛跑出去,也过了五六天了。
本来宓溟和蒲江祺说好了,过两天一块去学校报到。
现在。
宓溟看见手机就想起小助理打来的电话。
“小宓总,您同学的事已经影响了宓氏的股价了,董事会那些老头子坐不住了,都开始行动了。”
“要不您把宓总找回来吧,有的董事已经在抛售公司股票了,这样下去,过了这次休市,咱们股价可就不好看了。”
商场这玩意儿,宓溟跟着宓焱焱也看过。
来来回回,风云变幻的。
为得还是那五斗米。
这种东西,钱能解决的都不叫事。
宓溟并没有在意,宓焱焱不在,自然有人会控制宓氏的主体风向。
其实他和宓焱海帮忙签字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所以,宓溟只是安慰了小助理两句,就让他去对付网络舆论去了。
宓焱海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宓溟心底还是有一点儿慌的,生怕宓焱焱留下的锦囊妙计出了问题。
给他爸把宓氏搞倒了,和留给他爸一个破破烂烂带缝补的宓氏,可不是一个概念。
以他和他叔叔两个人的智慧,短时间内解决一家上市公司的股票暴跌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特别是在他们解决问题的时候还有小鬼在从中作梗。
所以宓溟接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爸公司要倒闭了?”
电话那头的宓焱海按在跑车方向盘上的手一抖,“我的车不能卖!”
然后两个人鸡同鸭讲了半天,他说公司有麻烦,他说他的限量跑车都是宝。
直到宓溟觉得电话那头的音量超过分贝,可能会吵醒蒲江祺之后,果断叫停了还在为自己即将可能失去的跑车号丧的宓焱海,两人才得以安静的通消息。
不得不说,宓焱焱和吴女士两个人都是那种走一步算一百步的人精。
吴女士从决定和宓焱焱在一起之后,就在为宓焱焱铺后路。
当然,关于这一点,宓溟始终不能苟同,毕竟他妈把他爸在灭世中保了下来,他这个儿子就显得像是个笑话。
宓焱焱则是在自己身强体壮的时候就留了后手。
哪怕他有一天忽然不在了,公司也能够正常运作下去,他儿子和弟弟都能有保障。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夫妻俩倒是思想不谋而合,一个想把人藏起来,一个知道自己可能会被藏起来。
但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
因为宓焱海打电话来并不是说公司的事,他甚至不知道宓氏上热搜的事情。
以至于宓溟拿到主动权,先说的时候,从声音都能听出他的震惊,然后无限循环,能不能不要卖他的车填债。
弄得宓溟都开始怀疑他这个叔叔到底是不是抱错了。
事情过后在看宓焱焱的操作,对比宓焱海,宓焱海简直就不能看了。
等安抚好宓焱海的情绪,宓溟脑中隐隐闪过一抹疑惑。
阿蒲睡觉这么沉的吗?
虽然他说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这么长时间的小声絮叨,加上他偶尔忍不住心爱人玉体横陈,这玩意儿手不听脑子的,谁忍得住?
蒲江祺居然连动都没动。
宓溟微微低头,看他的神态安详,呼吸平缓,不确定要不要喊喊看。
放在耳边的手机就大呼小叫起来,“我有黄天霸的消息!我马上回来,你让阿蒲等着我!我打他手机总关机!”
末了,宓焱海还吐槽一句,“就你还喜欢人家,买的什么破手机,才几天就不行了!”
刚刚怕蒲江祺上网看到热搜,顺手给他关机的宓溟一脸无辜。
几乎是电话刚挂。
天花板上就传来一阵响动。
动静大的像是二楼有八百个小孩儿在奔跑。
不夸张的说,宓溟甚至感觉到天花板在簌簌往下掉墙皮。
地震了?
从未经历过地震的宓溟唯一想起来的就是扑到了蒲江祺的身上,把人挡了起来。
这玩意儿,电视剧里常有。
实际上找个桌子蹲下面都比这样来得好一点儿。
万一真地震,一个钢筋下来,两人就串成串,一起玩完。
地震是不可能地震的。
就算地震,以宓焱焱那个爱老婆的劲儿,这房子没个世界毁灭级别的灾难,应该是不至于掉钢筋的。
掉人,还是有可能的。
伴随着一声惨叫。
一道淡粉色从天花板掉了下来。
重重的砸在了茶几和电视机之间的地板上。
听声音,人是不行了。
宓溟抱着蒲江祺的脑袋,闭着眼睛没等来灾难片,等来了恐怖片。
那边淡粉色像是个人的东西还没搞清楚是什么,一直在播放,并没有声音的电视机忽然一路飙升,直接穿透颅腔。
宓溟甚至认为地震来袭,他已经死了。
好在这种惊天动地的动静随着电视机屏幕一个缓慢往外爬行的人影而渐渐回归正常。
“据灯塔国官方发言人透露,近日的森林大火和超极限寒潮已得到良好的控制,民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均得到保障。”
“记者从脚盆国发来报道,称此次海啸引发的灾难级地震已造成脚盆国多个村县受灾,近千人失踪,受灾人数仍在上升。”
“……”
耳朵是充斥着雷雨风暴的声效,宓溟下意识的抄蒲江祺腿弯,就要往外跑。
终于抬起的头也见证了电视机爬出来的人影是怎么一步一步从超大屏里拱出来,完了哐当一下砸在躺在地上不明粉色一堆里。
砸的那堆粉色发出一声鸭子叫。
“嘎!”
“抱歉抱歉。”人影还挺有礼貌,道着歉往旁边挪。
但问题是粉色这一滩占地面积有点儿大,他挪了一步,还是在粉色上站着。
宓溟都想拍拍蒲江祺,“阿蒲,快看,鬼踩人啦!”
他没这么做,至少他没说话。
这个时候再发现不了蒲江祺的不对劲,那宓少爷就可以回炉重造了。
“阿蒲?阿蒲?”
不管是拍还是摇,蒲江祺都是安静的。
除了呼吸,毫无知觉。
电视机爬出来的人影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听见宓溟着急,慌乱间在那滩粉色上又踩了几下。
踩的粉色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是舒服还是疼了,才终于跨上茶几,“阿蒲是不是没动静了?啊呀!”
看着跌到自己眼前的后脑勺,浓密的黑发绝对能引起各类脱发人士的艳羡。
但当你自己直面的时候,惊悚还是多一点的。
宓溟下意识地抬手就是一拳。
那团长发嗷呜一声,捂住了眼睛的位置往后退。
茶几在他的身下如同一团空气,他再一次踩在了粉色那滩身上。
这次粉色也叫了起来,顺着那东西的力道就蹦了起来。
披头散发和那个人影瞧着是一路货色。
宓溟已经抱起了蒲江祺,两人身高相差不大,但蒲江祺身形比宓溟要瘦小不少,这会儿让他抱在怀里,倒是毫不违和,修长笔直的双腿自然垂在宓溟的臂弯之下,画面看着很是养眼。
那边两个就没这么清新脱俗,跟半夜猛鬼叫床一样可怕。
宓溟大长腿一迈,人已经到了沙发后面,就等着转身逃命。
门口宓焱海跑了进来。
就宓溟和他身后的两个动静,这实在是太像恶鬼犯罪现场,以至于宓焱海问都没问,抬手一指,一把巨剑直冲两个头发鬼。
其中一个呜咽一声抱头蹲下。
另外一个反手一推,一柄银色长矛迎了上来。
长矛虽长,但在巨剑面前显然不够看,堪堪接了一击就被砸飞了出去。
宓焱海没有乘胜追击,反而手腕一翻,将巨剑收了回来,嘴里习惯性地怒道:“蔚天兰!你又搞什么鬼!!”
粉色披头散发鬼下意识地立正站好,砸飞了的长矛转着圈扽进了她脚前的地面,枪柄一阵颤抖,发出嗡嗡嗡的响动。
蔚天兰也一勾手腕收回了长矛,扒拉着眼前的头发,终于是露出了脸,颇有些做错事的自觉,缩手缩脚地往旁边挪动,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把另外一只鬼丢了出来顶雷,“我没搞什么,是他,他是印宿怀!他搞的!”
两个人齐刷刷看过去。
那边长发披散的鬼也保持着蹲地的姿势,把自己的脸扒拉了出来,对着他们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不是印宿怀是谁!
宓溟吓得蹦蹦直跳的心脏才总算是恢复了正常。
宓焱海白了印宿怀一眼,先关心徒弟,“阿蒲怎么了?”
如此巨大的声响都没能让蒲江祺清醒过来,宓溟心底那一抹不安开始逐渐放大,“他刚刚睡觉了?”
印宿怀还蹲在地上,毒舌少不了他,“睡觉?这个声音死了也得醒过来看看吧?”
不出意外地接收了宓溟的白眼攻击,就连一向尊重他的蔚天兰也往他这边挪了一步,抬脚就踹。
印宿怀夸张地往前扑倒在地,高喊:“啊!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
那边宓焱海已经让宓溟把人放到了沙发上,不论他俩怎么叫,蒲江祺都没有清醒过来的意图。
蔚天兰一翻手掌,手心里出现两根皮筋,她拿一根给自己来了个一把抓,另外一根对着印宿怀丢了过去。
皮筋在飞行的过程中燃起一簇火苗,并且迅速燃烧殆尽。
同时,一根一模一样的皮筋出现在印宿怀的手心。
印宿怀还在挑剔,“老祖宗需要梳子,没有梳子不扎头,还有!老祖宗需要簪子!不要皮筋!”
没人搭理他。
蔚天兰已经到了沙发跟前。
两个人给她让了位,蔚天兰从宓溟手里把蒲江祺给他攥红的右手抽了出来,摸着脉闭眼。
没有得到簪子的印宿怀,学着蔚天兰的样子扎了个马尾,显然他的技术不如蔚天兰,马尾看起来不伦不类,还歪歪斜斜,但他一点儿也不在意,还在那边嘟囔,“男左女右。”
让宓焱海一个白眼瞪到一边去了。
自从宓溟发现蒲江祺不是睡觉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完全没有在电话里运筹帷幄的样子。
特别是现在蔚天兰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弄得他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到蒲江祺身上去,担心都写在了脸上。
宓焱海还有些理智残存,踱步到印宿怀的身边,用脚尖点了点印宿怀面前的地面,“印宿怀。”
印宿怀撅着嘴,撅着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不和他对视。
宓焱海双手抱胸,也蹲到了他身边,小声问道:“上一次是因为吴德人解了封印,你被迫和他捆绑,这一次又是什么?四分五裂了,为什么还回来?”
印宿怀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了蒲江祺一眼,然后收回视线,“老祖宗我不是放心不下你们嘛!”
宓焱海啧了一声,伸手在他额前一抹。
徒手抹出一片星河。
星光熠熠,耀眼璀璨。
如此美景,呆在它后面被透视过来的印宿怀就显得格外的呆傻,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宓焱海说:“你根本不是什么天师,你也不是宗教处的创始人,宗教处是我宓家创立的。”
印宿怀傻呆呆地点头。
那边闭着眼睛老中医一样的蔚天兰咳咳了一声。
宓溟呼啦一下站了起来,“兰姨,阿蒲怎么了?”
蔚天兰尴尬地抹了抹嘴角,“没,天气干燥,嗓子痒。”
宓焱海斜睨了蔚天兰一眼,没有拆穿她,继续对印宿怀说道:“你只是一个残魂,按照道理来说,你不应该拥有影响现实世界的力量。”
印宿怀傻乎乎地重复:“不应该有力量。”
宓焱海接着说:“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从第一代宗教处处长开始,就在给我和宓溟下套?”
印宿怀哼哼唧唧:“下套?”
蔚天兰把蒲江祺的手往他自己身上一丢,吓得宓溟连忙扶住,紧张兮兮地摸蒲江祺脑门儿,“轻点儿兰姨。”
蔚天兰发狠,“轻什么轻,砸醒了不就好了!”
宓焱海看了一眼蔚天兰,“所以,你压根也没有失忆,不过是封印了自己一部分的记忆和能力。”
蔚天兰摆出一副“既然都被你看穿了,我就摆烂到底”的态度,往地上一坐,那意思,我就这样了,你爱咋咋地!
宓焱海淡淡地问:“荣琉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