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国之事,又怎能掺杂儿女情长?
心思掠过脑海,左右不过几秒的时间。
白蕸回神时,摩玄正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她欲说什么,却听摩玄先道:“谢将军吉言。”
只是,他口里虽说这道谢的话,那眼神却颇为让人有压力,像一把刀犀利,要把她刺穿。
白蕸有些狼狈的别开视线,旋即记起在望春关一事,暗骂了自己一句,转而硬是直视摩玄的双眼,干巴巴的扯了扯嘴角:
“少将好生休息,我便先走了。”
离去间,她早已忘了自己刚才是怎样气势汹汹的踏进主帐。
摩玄眯了眯眼,眸中倒映着她仓促的背影。
有些话留在唇齿间,终是没说出口。
白蕸离开摩玄的帐篷后,走了不过十几步,兀然想到一个问题——如今暂时退兵,那往后该如何打算?
总不能一直这样与戎族背后那人此般周旋吧?
原地踟蹰片刻,她放弃了重新走回去的想法。
自己的思想一直算不得周密,她能想到的,摩玄又怎么可能没想到,应该是现在的事态还不急。
……
一连几日,北沅和东越两军与戎族之间像是暗地里约好了什么协议,全然按兵不动。
白蕸敏锐的感受到了不对劲——总觉得戎族那厢不是憋了大招就是在密谋什么,这么安静,像极了是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和她有一样想法的,还有戎族首领。
这日,白蕸一如以往带军操练,就被摩玄的手下唤去。
白蕸本以为会像以前一般进入主帐,不曾想摩玄却是高坐在骏马上,一手还牵着另一匹马的缰绳。
白蕸目露不解:“少将这是——”
“营中人多眼杂,我们另行一步。”
摩玄简单的解释。
白蕸不疑有他,翻身跨上马背,将长枪旋于后背挂上,侧眸开口:“走吧。”
“驾!”
摩玄一抖缰绳,骏马立时狂奔而去。
白蕸不甘示弱,一夹马腹,紧跟在后。
黄土山丘,植被稀少的可怜,凌烈的冬风更是豪不留情的刮在土地上。
白蕸跟着摩玄骑马闯进了一片野草中的山谷中,不由半眯起眼。
山谷不大,或许是因为低洼处,夏天的雨水滞留在此,干枯的野草看起来竟是意外的茂密。
两人跃下马背,白蕸拍了拍自己像是要被吹僵的脸,含糊不清道:“少将有何事便说吧。”
摩玄微微颔首,缓缓开口:“再过几日怕是有一场恶战,请将军做好准备。”
白蕸颔首表示明白。
摩玄抿唇,继续道:“那时开战,将军请看我军的景况,有意后退……”
白蕸:?
这就出乎她的理解范畴了!
“你的意思是,使诈?!”
她眸中掩不住的愕然。
摩玄抵唇轻咳:“可这么理解。”
“可若这样,你有几成把握守住边城?”
白蕸惊愕过后,面上一片凝重:“搞不好边城就会失守。”
毕竟,戎族的残暴和持久力可还真不是一般军团能做出来的。
连长姐给她的那些精兵都堪堪和戎族打个平手,更何况是普通士兵。
摩玄摇头:“不必那么近,退至离边城百里之外便可,我在那里设了伏兵,届时你带多少兵全数出战。”
摩玄果断的回答让白蕸狐疑起来。
她深深的看了摩玄一眼,意味深长:“少将这段时间按兵不动,莫非是搬援兵了?”
摩玄不置可否:“皇城那位不晓得边关寒苦,却也该知道边关失守的严重性。”
洛司炎想摘离边关事宜之外,摩玄就偏不如他所愿。
换做以前,摩玄绝不会在意这些,可如今他有了要保护的人,就不能把她的命置于危险之中。
白蕸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和摩玄讨论起了接下来的作战谋划。
冬日的夜,降得快。
白蕸盘腿就地坐着,看着身侧年轻的将领,用沉稳的声线详细勾勒出战中的景况。
她不由想起,小时候,她也如这般坐在长姐身边,怀着孺慕和崇敬的目光看着她那冷艳的面庞,听着她讲述着那玄奥的军法。
撇去心中杂念,她低头看向摩玄手中的地图,指向某一处:“要在这里设埋伏么?”
二人挨得极近,摩玄眼前的地图猝不及防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占满,他下意识后倾屏息,憋出一个字:“是。”
“怕是不好。”
白蕸摇头:“这里处在低处,极易被人发现。
“山岭之战,该占据上风。”
摩玄不着痕迹的挪了挪位置,才开口:“一般常理是这样——可山高,现正处旱季,水源很是棘手。”
白蕸抬头,微微张唇,似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那你所定的地点,又有何好处?”
她不解。
“那处有洞穴。”
摩玄说着站起身,朝她伸出手:“天快晚了,该回去了。”
白蕸凝视着摩玄伸出的掌心,沉默了一瞬,而后左手以长枪借力,从地上起来,一言不发的朝不远处的马匹行去。
摩玄不动声色的收回掌心,转而用指关节抵了抵鼻尖,不疾不徐的跟在她后面。
就在摩玄准备骑上马时,白蕸却忽然转身,将他抱了个满怀。
摩玄瞳孔紧缩,脑海里似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只剩一片空白。
但好歹是身经百战的人,他怔愣须臾便回过神来,仓促的开口:“将军,男女授受……”
只是他一向粗犷的声音却不再平稳,双手更是失措得不知放在何处。
正想要放在白蕸的肩膀上将她推开,眼前的女子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先行一步退开。
“摩玄,你我二人在玉楼时可有如此嫌隙?说授受不亲这种鬼话你自己信吗?”
白蕸面上全是冷厉,像极了当初他二人在玉楼别过的那一夜。
摩玄别开目光,看向远方连绵不断的山脉,没有出声。
风吹衣袍,冽冽作响,在空中鼓动着。
白蕸腮帮子紧了紧,心下沉了一沉。
“摩玄。”
她轻声开口,任无情的风将声音划破。
天知道,她唤出这两个字,花了多少的气力。
自那一夜别过,她在男女之情上变得谨小慎微,变成连她自己都憎恶的怯弱。
她本不想捅破二人的现状,可一想到摩玄若是战死,她对他却一无所知,不甘便充满了心底。
或许,就像长姐说的——
当你还对某个人念念不忘的时候,哪怕是恨,你都是爱着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