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如冬日,气温直往下坠。
第二日,阳春三月天,下起了鹅毛大雪。
望春关满城惊呼。
待夜南晴下楼时,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皑。
她去舞坊把事情安排了一道,回去的路上正巧碰到妃落裹着毛裘迎面而来,便随口问了一句:“有看到未青漓?”
谁想妃落意外的看着她:“那不是染娘的人么?我还想问你他去哪了,好拿回我的剑呢。”
妃落的剑是实打实的真剑,之前楚璃以练剑舞为由借走了。
夜南晴蹙眉:“他不在舞坊。”
妃落抱着暖壶,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那就去问长酣吧,他应该知道。”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谁都不知道楚璃去了哪里。
夜南晴也无心冒着雪到处找人。
既然人不在玉楼也不在舞坊,那——
只有一个答案,他出去了。
雪一时半会儿没有停的意思,夜南晴无所事事,裹着被子在暖炕上躺下,敲了敲007:「小七,反派回来了叫我。」
「嗯。」
007乖巧应下。
傍晚时分,007积极的上线:「南姐南姐!反派回来啦!」
夜南晴看了眼天色,起身下地:“他在哪。”
007:「柴房,好像受伤了。」
……
玉楼后院,柴房门虚掩着。
少年谨慎的从门后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来往后,快步走出柴房。
落雪没过脚踝,寒风凛冽。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面上冻得没有一丝血色。
就这样走了一段路程,玉楼后院的门忽然毫无预兆的被人推开。
少年站在了原地。
刚长出嫩叶的老树下,女子一袭红袍,在寒凉沉寂的寒雪里,像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美得妖艳。
转眸看到少年,她没有开口,只是不疾不徐的朝他走去。
少年似是认命的低下头。
这时候再躲也没有意义了。
“染娘。”
他捂着手,只想不被查出端倪,却被夜南晴一把抓住。
一入手,便是刺骨的寒意。
“过来。”
女子的声音里,带着不容反抗的愠怒。
……
夜南晴带楚璃从玉楼后院的一处偏门出去,进了一个宽大的屋子。
屋子中央有个巨大的水池,水面上徐徐泛着白色的水雾。
水池四周挂着颜色各异的纱布,隔绝了与墙壁之间的空隙。
在望春关数年,这是楚璃第一次见到这么奢华的温泉。
他不解的看向身旁站着的夜南晴——
若说要责罚,来这里又是何意?
像是看穿少年的疑惑,夜南晴唇角微微勾起,伸手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脱衣,自己下去。”
楚璃一愣。
女子的神情告诉他,这不是玩笑话。
他慢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走到水池旁,手放上了自己的衣襟,迟迟不动。
夜南晴看他咬着下唇一脸纠结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戏谑:“你身上何处我没看过?还矫情什么。”
楚璃:……
007在空间里捂着耳朵尖叫:
「南姐!戏过了啊!」
明明——明明不该看的都没看!!!
夜南晴冷冷静静:「反正就是看过了,四舍五入,等于全看了。」
007:「……」
这数学是这么算的吗?
在夜南晴颇有压力的凝视下,楚璃闭眼,褪去了身上单薄的紫衣。
少年脊背上,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伤痕像一张破碎的蜘蛛网,盘踞在他身上。
许多年日已久,淡得几乎看不见。
可北长青自小习武,对这些伤痕再熟悉不过。
眼见楚璃脱了外袍,夜南晴识趣的没有再看下去,转脸用折扇遮挡了自己的视线。
但接下去她并没有听到衣服发出的窸窣声,而是泉水哗啦。
她将折扇收起挂在腰间,几步上前。
楚璃穿着白色的亵裤站在泉水中,泉水不深,堪堪没过他的胸膛。
夜南晴:……
有点小失望。
不过,能让反派做到这个地步,也够了。
夜南晴蹲下身,手拿一瓶药膏:“转过去。”
楚璃依言照做。
看着他坠于水中、漆黑如泼墨的发丝,夜南晴忍不住屏息。
她探出指尖拨开他颈项后的缕缕碎发,用掌心将药抹在少年的伤痕上。
她知道,现在的楚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事事顺从的男孩了。
他是反派,已经有能力反抗,却假意顺从她。
这比上个世界的叛逆仔要危险多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楚璃就是一个极其心口不一的大孝子。
「007,你知道吗。」
夜南晴一脸镇静的为楚璃抹药:「我觉得自己在给一条受伤冬眠的蟒蛇按摩。」
007:「???」
夜南晴继续道:「我在想他待会儿会不会忽然从水里跳起来掐死我,你做好准备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我吧。」
007:「???」
看不出啊?
「南姐你这么怂的吗?」
它扣着自己不存在的鼻孔,一脸不虞。
夜南晴:「这叫惜命。」
007沉默的看着她手上的动作:「那你这不是——自作自受?」
都知道危险了,还要去碰。
夜南晴叹息:「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自恋了,总感觉他是为我而伤,礼尚往来,总不能让他一番苦心枉费了。」
007的系统过载:「什、什么……??」
南姐竟然还知道自己自恋???
什么鬼。
乱七八糟的,它听不懂!
「反正你做好救命的准备就行了。」
夜南晴垂下眼睑,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为楚璃的伤口上药。
温泉里,楚璃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水中的倒影上。
他看不到身后女子的映像,却能感觉到她的指尖的温度在后颈游走。
像是执意在诱惑他。
年幼时他未曾多心,年纪稍长后他见多了男女之情,不曾对谁心动过,也自认不会。
可现在,他却知道自己眷恋女子手上的那一抹温度。
她护着他,为他顶撞皇室,为他上药,教他习武——却没有非分之想……是么?
若说这是怀柔的路线,那她伪装的也太高明了。
除非,她最初的目的就不是为了让他当上花魁,而是为了得到他这个人。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便浮现出那日她拽着自己的手挡在他和那位东越皇族之间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