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建完了房子，按现在的情况，随时都会毁于战火。”
“这倒确实……”巧巧真发起愁来，冥思苦想了好一会，“那……毁了就只能换地方再建了，反正图样在我手里，可以再建好多个呢。”
“我的意思是……”
“行了行了，我管你什么意思。”巧巧拍拍屁股站起来，斜睨林初七道，“你再多说几句，就要弄得我跟你一样心烦意乱了。管他打仗打成什么样，我就是来建房子的，房子这不是还没毁呢，我愁那没用的干嘛？”
房门忽然嘭地一声打开，程茂一身赶路的劲装，大步流星走进来：“巧巧主子，初七主子，快跟我走。”
“啊？”
梧县今日天候不错，盛夏的日头藏在云中，亮堂但不热辣。
而地上与天上相比，显然就憋闷许多。
东城门已然排起一列小队，值守的白虎军军士正在紧守大门维持秩序，验明身份后一个个地放百姓出城，同时扯着嗓子大喊：“乡亲不要误信谣言，蛮子还没击破大石头阵，短时间不会攻进城中！何况如今白虎军有景王爷坐镇，这里若是真有危险，王爷会传令孙大人疏散百姓的！”
话虽如此，白虎军也不能拦着心中不安的百姓逃命，也就只能一边劝喊一边放人。
幸好离城的人不多，不然这城中真是要大乱了。
两个孩子被程茂捉着手腕在巷子里穿梭，向东城门处疾行。巧巧踉踉跄跄地勉强跟着，一头雾水地问道：“程大哥，咱们去哪？”
程茂言简意赅：“出城。”
“啊？”巧巧猛地停住脚步，“出城干什么？”
“近来城中有风声，说蛮子第一个要攻下的城池就是梧县。”程茂催促地拉拽两下巧巧的手腕，“不论是真是假，我都不能让你们涉险，巧巧主子，就跟我走吧。”
“那……”巧巧面色焦急地朝来的方向看去，“总要让我把房子盖完，没剩几天就要完工了。”
“现在是战时，境况会一夕一变，今天好出城，明天可就难说了。”
“程大哥，现在所建的显然就是你说的病伤坊，这可就是为战时准备的，我现在走了，病伤坊要怎么用啊。”
“一点收尾的活，交给城中的工匠做也就是了。”
“城中的工匠要是能做，隗扶光何必要把我叫来。”
“……”程茂眼见着就要说不过巧巧那张千锤百炼的嘴皮子，求助地将目光投向一直缄默的林初七，以期他能帮忙劝劝。
巧巧见状先朝林初七瞪眼道：“你想回去你自己先回去，别拽我。”
出人意料，林初七这次少有地没反驳巧巧，他避开程茂的目光，对巧巧道：“你决定吧，我听你的。”
程茂：“？”
巧巧唰地抬手贴上林初七的额头：“你是不是受风寒了？”
林初七面无表情地拍开巧巧的手。
“那就这么定下了！”巧巧笑道，“程大哥，我们现在就回去收尾，一定尽早做完，做完咱们就离开这里。”
话都说到这里，程茂也只能硬着头皮同意了。
旁边幽幽传来一道年迈的声音：“往哪走啊，去哪都是一样。”
三人回头看去，是一位老妪步履蹒跚地牵着约莫七八岁的女娃娃。老妪双目浑浊，叹道：“你们看着不是本地人，真是好啊，本地人家业全在这，待在这是死，跑出去，家业没了，也是死，只能赌蛮子打不进来。”
巧巧：“家业没了还可以再挣，怎么就会死？”
“有靠生意活的，有靠种地活的，跑出去，生意没了地没了，他们怎么活？这打仗的时候，拿什么再挣？再说要是和当年一样，蛮子要糟蹋尽十三州，那跑也没用，跑也是死。”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尽是悲凉。
怪不得许多人都不走。
老妪把娃娃的手牵得更紧，继续向前慢步走了，嘴里还在叨叨咕咕：“流年大乱，流年大乱啊……”
巧巧抹了一把脸：“走吧。”
声音略有发颤。林初七转头看去，只见巧巧已是眼眶发红，脸上隐有泪痕。
林初七跟着轻声道：“走吧。”
“往哪走啊？”
两个孩子脚步一顿，想看看声音从何而来，程茂抬手一指：“是那里。”
刚才经过的老妪和娃娃在巷口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拦住，为首的那人衣衫破破烂烂，脸上横亘一道刀疤，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他朝老妪一伸手，粗声粗气道：“陈阿婆，借点钱来。”
老妪把娃娃护在身后，平声静气道：“我一个老太婆，独自带着闺女的棺材子勉强讨生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来的钱。”
“我兄弟前几天可看到了，刘婆子送了一包东西到你家，都是邻里一场，别只顾得自己，分点给兄弟们过日子。”
“那都是给兰兰的衣裳被褥，你们拿去了有什么用。”
后边的另一个大汉骤然吼道：“老太婆，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
远处的巧巧听得心头火起，拽着程茂的衣角怒道：“程大哥，去教训一下那些地痞！”
程茂将指节捏得咔咔响，面色微怒，显然是正有此意。
他们这么一说话，便立即被几个泼皮注意到：“兄弟们，你们看，那边那个小娘们，长得可真水灵啊。”
“嘿，还真是，大哥，别管这没油水的老太婆了，蛮子攻进城之前爽一把才是正经的。”
“我看那旁边的小郎君也不错，把人翻过去，怎地不能当个娘们用？”
林初七从没听过这等亵渎的荤话，一时脸都气红了，捏着拳头就想上前，被巧巧一把薅住：“初七，别冲动，你又打不过这些人，等程大哥先把他们揍趴了，咱们再去补拳头！”
几人越说越开心，把老妪往旁边一推，径直就冲巧巧他们来了。
程茂护在两个孩子身前，对泼皮们冷声道：“再往前一步，要你们血溅当场。”
泼皮们哈哈大笑，压根不信程茂一个能打他们几个。一个年纪尚小的泼皮还挑衅地伸出一只脚：“往前一步了，你能拿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