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又是在圆明园过冬。
从九月到十一月,为怕叫人察觉皇贵妃有异,皇上一直不许人探视打扰,今日,清凉殿终于敞开了宫门。
曾经是暂时统领后宫皇贵妃,如今是真正掌握权柄的皇后。
有一门三爵的家世,在武将中声望极高,有皇上多年来长久不衰的宠爱,有公主,也有了嫡长子。
不是之前的乌拉那拉氏,可以比肩的。
许多人都开始担心昭贵妃。
曾经的皇贵妃与贵妃因公主交好,如今时事一朝改变,涉及立储,两位皇子,便是天然的竞争关系,怕是谁也不能免俗。
册封礼的时间定在了下月,内务府也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了。
时隔几月的第一次请安,皇上也亲自来了清凉殿。
“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众人起身行礼。
胤禛道:“都起来吧。”
“几月时间未见,新人也都入宫了。”年世兰微微笑着,从前身上那股凌厉气息尽数化作了温和平静,眉眼中似乎天然便生有傲气的模样也渐渐淡去,倒真有一位国母的雍容典雅。
像是一场病洗去了她身上若有若无刺人的戾气。
一身明黄色绸绣牡丹平金团寿单氅衣,体态骨肉停匀,秾纤合度。大病初愈的脸上比从前更白,也瘦了些,下巴尖儿愈加明显。雪白的面皮上缀上脂粉的点点色彩,乌眉入鬓,凤眼含威,靡颜腻理,艳色逼人。
如墨乌黑的发被梳挽得当,头上是铜镀金累丝点翠嵌珠石凤钿,九凤钿口,口衔流苏,每一凤口落下七颗珍珠,中间缀以碧玺、珊瑚,青金石,璀璨夺目。
若高鸣展羽的凤凰,华光万千。
余莺儿坐在左下第一的位置,微微仰视着她,年世兰的目光也只为她落下。
而三月的分离,似乎带来朦胧一层,她投射而下的目光没有从前易懂。
等会,是一场肆虐的风暴。
殿中说话声不断。
新人正式拜见皇后,年世兰赐下礼,便与众人聊着,皇上很快回了勤政殿,直到众人散去,年世兰留下了余莺儿。
殿内顷刻之间只剩她们二人。
目光交错对望,却不是分隔后的浓情蜜意,有什么危险似乎隐隐一触即发。
气氛胶着而沉默。
“过来。”年世兰说。
余莺儿起身过去站在她眼前,“娘娘。”
年世兰盯着她那张脸,仿佛要将人盯透了。
她有那么久没有看到她了。
有人的算计错了一环,没想到她会被形同禁足整整三月。
原以为总是能相见的,她便不会这么苦。
她被生生围困在殿内见不到她,日复一日地与最厌恶的人虚与委蛇,令她恶心又绝望,她委屈到甚至不想要这个位置了,她不想喝药了,她不想按照计划行事,不想等三个月,她想好起来,去看她。
她每日每夜都想着她。
又害怕,又不安。
看不到她,她会担心她变心,担心她不见。
而余莺儿,没了自己,仿佛就是失去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她能与甄嬛在一起,与沈眉庄,与冯若昭,与何穗绾,与宫里所有人逍遥自在!嬉笑打闹!
人人都不喜欢自己,不喜欢自己的目中无人,蛮横跋扈。除了她。
可人人都喜欢她。喜欢她的温柔,喜欢她的伪装。不止自己。
她恍然发觉,她就只有她,而她却有那么选择。
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喜欢。
她就只能困在那,听别人禀告,昭贵妃去了哪,谁又去找了昭贵妃,她们去了听曲,去了看戏,在一起插花,在一起玩乐。
她控制不了她的无力。
再也忍不住,手边的茶盏被扫落在地上,砸得细碎。
宫人跪伏一片,战战兢兢。
余莺儿握住了她的手,肌肤相触的感觉似乎能抚平她心里的压抑。
她们沉默,一前一后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