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警长这话,任千里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赶紧问这到底是怎么一码子事情呢,您是怎么知道的?夏风朗说甭急,咱们也得学学乔小姐,在后边跟着她,看看她下一步是个什么路数,路上我再跟你说,这就走着。
俩人到了外边,看着乔岚芷上了一辆小卧车,任千里赶紧发动车子,远远地跟在后面。“头儿,我这心里搁不住事儿,您受累给说说,是怎么知道乔岚芷撒谎了呢?”任千里小心翼翼尾随着乔小姐的小卧车,还不忘催促夏风朗。
“我要是不跟你说,今儿夜里你觉都睡不成,准得惦记一宿……”夏风朗点着烟,继续说:“就是魏远定做那身燕尾服上的领结,让我知道乔岚芷没说实话。”
“领结?就恁么一黑啦吧唧的玩意儿,倒让乔小姐露了破绽?”
夏风朗点点头,说:“对,就是恁么个小玩意儿。最开始我也没在意,直到刚才在六国饭店,不是有一大伙子外国人去餐厅单间儿了嘛,我瞧着个个儿穿的都是燕尾服,跟魏远那身儿差不多,可他们的领结都是白色儿的,我就觉着奇怪,借着由头跑过去跟他们请教了一下。结果你猜怎么着?还真问出关键东西来了。内些都是法国人,其中有一位中文犇儿地道,还是一热心肠,解释的特仔细。是这么一回子事儿,燕尾服啊是英国人琢磨出来的,英格兰骑兵骑马的时候,长衣服不方便,然后就有人动脑筋了,把大衣前边的下摆给卷起来别住,把里边带花纹的里子露出来。你还别说,就这么简单一捯饬,还挺好看。就这么着,别的骑兵就跟着学,慢慢儿的从部队就传到官场,又从官场到民间,燕尾服的大致模样就出来了。到了十八世纪末,这种衣服开始流行,整个欧美地区的人都爱穿,成了一高雅的象征了还。到了后来呀,燕尾服发展成了英式和法式两大类。法式燕尾服前摆比较长,搭配白领结,硬衬衬衣、黑色皮鞋。魏远那身就是法式的,可甭管英式还是法式,燕尾服代表的都是严肃认真和神圣的意思,黑色是正色,所以穿这种衣服的场合都是非常正式的,授勋啊大型典礼演出啊还有婚礼正式访问什么的。刚才那些法国人就是一欢送仪式,有俩外交官届满回法国老家,在这儿举办冷餐会。还有燕尾服分晨礼服和晚礼服,晨礼服是欧洲上流阶层出席赛马场金杯赛的时候穿的,也叫‘赛马礼服’,下摆是弧线形的,上下身可以不同色。晚礼服是最正式的大礼服,必须是上下身同色套装。现在我跟你说的就是最关键的一点,燕尾服的灵魂——白领结!白领结代表最正式和最传统的着装规范,是有要求限制的。几乎所有隆重的高级宴会和仪式的请柬上都会注明一词儿,叫‘white tie’,就是必须得戴白色领结,你想,魏远的婚礼到场的人物哪能有怂的,那就是一个高级大宴会,他又是主角,一辈子的婚姻大事他能把领结的颜色搞错了?不可能的。后来我故意用话套乔岚芷,她就顺着我的话说,压根儿也没提白色领结。如果真是她经手定制的礼服,为什么还不知道领结的事儿呢?”
“哟,还真是,那原来一准儿是白领结,被人给调换了吗?一小领结能有什么用?而且……头儿……要是领结真关联着线索的话,直接拿走不就成了,还弄一黑的放那儿干嘛?这不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嘛!要是我,直接把整套礼服都拎走,谁都甭找线索。”
“确实有你这个说法,可要是换换脑子想,如果是魏远自己调换的呐。要真是这样儿,里边就一准儿包着大线索了。”夏风朗说完,双手按了按太阳穴,抬头瞧瞧前边的小卧车,仍旧不紧不慢的开着,再看看周围的道路,也没走出多远,刚到莫理循大街左近。这是英文街牌上的名字,好多人也都这么叫,显着洋气。其实,这条街早就有了,永兴十九年明成祖迁都的时候就跟这一带建了十座王府和三处公主府,所以这一整条街就被称作王府大街。一直到民国四年,北洋政府内政部绘制《北京详图》,重新划分区域厘定地名儿,把王府大街分成三段儿,北街还叫王府大街,中段叫八面槽,南段有一眼甜水井,就叫了王府井大街。后来,袁大总统的政治顾问莫理循在这边置办了一套房产,当时外交圈儿就给这儿起了个英文名字,还弄了一英文街牌立那儿了。
整条大街两侧都是买卖铺户,除了东安市场之外,还有好几家大百货商店,甭管冬夏,这儿都是热热闹闹的。夏风朗对这儿相当熟悉,一到歇值的时候,吴婷玉就拽着他过来逛街。眼瞧着乔岚芷的小卧车停下了,任千里也赶紧停在路边,俩人一起盯着目标的动向。
乔岚芷下车以后,也没东张西望的,穿着那身儿齁儿老热的学生服进了一家铺户。夏风朗让任千里把车慢慢开过去,发现那是一家琴行,字号叫西洋。大门旁边戳着一白底儿红字的招牌,写着“提琴、钢琴、口琴、风琴”,从大到小卖的犇儿全乎。朝里边张望了一下,没瞧见乔小姐的影儿。把车停到稍远的位置后,任千里的眉头攒成了个大疙瘩,回头看着琴行大门说:“这乔小姐一准儿是有猫腻儿,要不这人的心比脑袋全得大,新郎逃婚了,满北平城的人都议论这事儿呐,她还有心思买乐器来?”
“这么着,你盯着,前边有电话局,我往局里摇一电话去……”夏风朗交代好,留下任千里一人儿,自己儿小跑着奔了街角。
任千里不敢马虎,转头儿不错眼珠地望着西洋琴行的玻璃大门。结果脖子都酸了,除了进去两个穿着洋装衬衣的男人以外,里边愣是一个人影都没出来过。差不多过了能有二十分钟的样子,夏风朗才满头大汗地回来,一上车气儿都没喘匀就说:“领结的事儿确认了,魏远的婚礼请柬上就是写着‘white tie’呐!”
“您这是给谁摇的电话?够快的……”
“嗨,刚出六国饭店那会儿我就琢磨,既然老魏先生能动用咱们局长这个关系,那他们家少爷大婚,一准儿得给北平警察局长送请柬,我一问,果然没错儿,请柬就跟局长大人办公桌抽屉里放着呐。”
“局长还懂洋文?没听说过呀!”任千里挠着脑袋说。
“他上哪儿懂那个呀!拿着请柬让二小姐给看的……”
“那……婚礼当天局长就在六国饭店呀,一点儿线索都没逮着吗?”
“这个我也问了,偏偏就巧了,那天他老人家就点了个卯,把份子钱记好账就颠了,一点没耽搁。”夏风朗摇摇头,也回头看着琴行的方向又问:“小半个钟头了,没动静儿吗?”
“没有,就进去一老一少俩男的,出来的一个都没有。坏了……乔岚芷不会从后门挠丫子了吧?……也不对呀,小卧车还跟门口等着呐!”
“不会,她没发现咱们,凭你老任的跟踪技术,有经验的老手儿都察觉不了,就甭提这位大小姐了。”
俩人刚把话说到这儿,就瞧见玻璃门一闪,乔岚芷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长方形的小盒子,如果要是乐器的话,看大小不用猜也就是口琴了。上了小卧车以后,乔小姐没有停留,让司机开着车直接走了。
“你跟着看看下一步她们去哪儿?我去琴行转转,回头咱们局里聚齐儿。”说完,夏风朗下车迈着四方步奔了西洋琴行。
乔小姐拿着东西哪儿都没去,直接回到了德胜门附近的大宅,任千里在对面守了一会儿,人家再也没露面儿,别的地儿也没发觉什么异常,只好开着车回了警察局。
刚进警队办公室,他就瞧见夏风朗也回来了,正跟那儿托着大半儿缸子喝茶,见着他进来,警长放下茶缸就说:“咱们俩都让一大姑娘给套里边了……”
“哟!怎么茬儿,头儿……”任千里赶紧问。
“这回的脸算是丢大发了,六国饭店跟咱们聊天儿的,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乔岚芷乔大小姐……”夏风朗点着烟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