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雪停。
谢枝拖着酸软的身子从床上爬起,一抬眼就见凌乱的衣裳扔了一地,她眼皮跳了跳,记忆回笼般迟缓地想起昨夜的荒唐。
江上影回来了……
然后问了她一些什么话……
之后江上影带她进屋……再之后她听见娘亲来敲她房门,江上影出去了,又回来给她喂了一碗醒酒汤,又出去了……然后就再没回来过。
谢枝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心想,她怎么能在家中就和江上影胡闹呢?
真真是饮酒害人。
暗自反省了一会儿,她便打算下床,可脚还没落地呢,就听门咯吱一响——江上影推门进来了。
他身上带着寒气,表情却十分柔和,回身关了门,又解下身上染着潮意的披风,他才朝着谢枝走过来,“头有没有疼?身上有没有哪里不适?”
虽是从外面进来,但他的手却温热十足,摸到谢枝脸上时,反倒是谢枝的脸更冷些。
谢枝摇摇头,说话的声音发哑,“你去哪儿了?”咽了口口水,接过江上影倒来的温水抿了一口,稍稍缓解了些喉间的肿痛,才又继续问:“昨夜娘亲是不是来过?她说了些什么?”
江上影把空杯放回桌上,伸手往旁边拉过被子盖上谢枝单薄的肩,他指尖缠绕着她垂在被上的几缕发丝,“昨夜谢夫人从宫中回来听木棉说你饮酒了,她不放心,便过来看看你,我昨夜便是出去同她解释和拿醒酒汤的。”像是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二人的举止神情都自然的不得了。
“方才则是去提亲的。”
谢枝抓着被角的手稍顿。
江上影垂下眼,郑重地问:“谢枝,我们成婚吧?”
是问句,不再是只有通知毫无商量的陈述句。
“好。”正好,她也不再犹豫。
江上影顿时眉欢眼笑,他轻轻吻住她的唇,说:“嫁衣我都为你绣好了,原想着若你不答应,我就把你拐到漠北,就在则离山下,我让族老为我们主婚,昨夜来时也是想着破釜沉舟,就算是抢,我也要娶你。”
“但幸好,你答应了。”
谢枝推开他笑道:“嫁衣应当是女子出嫁时自己绣的,你怎么就替我绣好了呢?”
江上影被嘲笑也不恼怒,他毫不在意地说:“七年的时间闲来无事就绣了。”
少顷,他语气又落下来,“当时谢昭不让我去见你,我就想着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就当这嫁衣是你,待我死后同我合葬……”
“呸呸呸!”谢枝猛地抬手捂住江上影的嘴,神色紧张道:“不许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话,不吉利,也不好。”
江上影亲了亲她的手心,笑道:“那这样看那嫁衣的寓意也不太好,你也别绣了,我到时找绣娘做一件。”
“就那件吧。”谢枝说:“你绣的,能有什么不好的寓意。”
江上影包裹住她的手,轻轻柔柔地揉捏着,他眼中的深冷寒冰融化成一汪清泉,泛着浓浓情意,他唇角勾笑,低低道:“好,都听你的。”
二人在屋内待了会儿,不多时,江上影又被谢昭叫了出去。
谢昭脸臭的像是谁欠了他钱似的,拉着一张脸,“王爷和世子都来了,说是要一同商量一下婚礼事宜,有许多细节还没确定叫你去看一看。”
江上影十分乖巧地应声,谢昭脸色仍旧是不好,余光瞥见谢枝跟上来,他没好气道:“你就在屋里待着。”
谢枝:“啊?”
谢昭:“啊什么啊,天气这般冷,你还要在外面到处乱跑,到时生了病谁负责!”
谢昭话语未落,就见木正匆匆过来,“公子,温大人来寻姑娘了。”
闻言,谢昭还未说什么,江上影脸色就先沉了下来。
三人之中,倒是谢枝先开了口,“他现在在何处?”
木正答:“温大人去了前厅等候。”
谢枝点点头,还未做出什么动作,就被江上影拉了下衣角。
她以为是江上影不想自己去,就道:“我不去,只是温时良早前帮过我许多,总不能怠慢了他。”转而对谢昭道:“阿兄,麻烦你……”
江上影却道:“你去。”
谢枝一怔,谢昭也意外地挑了挑眉。
江上影重复:“你去吧。”
“……”
直到见到温时良,谢枝人还是懵的。
“这是宫中的厨子新研制的糕点,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比上次的那个好吃不少,尝尝?”温时良将食盒里的糕点一盘一盘摆出来,看着谢枝吃下,他又拿出一个精巧的锦盒,“听说你和江上影要成婚了,刚巧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贺礼,看看喜不喜欢?”
谢枝心神不属地打开盒子,只见一块通体透红的玉壁躺在盒中,只看那玉中毫无杂质,就知价格不菲,她毫不犹豫地拒绝:“这太贵重了……”
温时良却毫不在乎,他拿起玉壁,血一般的红色在冬日中极为瞩目,淡淡道:“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没有人来衡量它的贵贱,那它与尘土也没有任何区别。”
这话听起来有七八分耳熟,谢枝想起七年前她在军营那会儿也是这样劝温时良收下她的东西。
她不由得失笑,似是无意间说起:“听说大夏国主送来的国礼就是一棵成人高的红珊瑚,我在大夏时有幸见过一些,模样大致上就和这个差不多。”她煞有介事地指了指温时良手里那块玉壁。
温时良转了转手里那块传说十分难寻,价格不菲的红珊瑚玉,说:“是么?说不定这块就是你曾经见过的那棵,你俩有缘,便送你了。”
像是手中千金难求的珊瑚玉是地上普通的石子一般,温时良随手就丢给了谢枝。
他目光扫过不远处正在走来的江上影,眼底有淡淡的艳羡,他喃喃道:“若是换我娶你,纵使是千棵百棵红珊瑚,我也是愿意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