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夜幕逐渐蔓延天际。
坊市之间亮起了灯火,烛火隔着灯罩一照,暖黄色的光就填满了整个京都城。
谢枝和温时良这一顿饭吃得很久。
饭后,谢枝原想先过去找木棉然后回去谢府,但温时良那儿传回话,说是木棉先带着银子回去了。
于是谢枝便打算直接回去。
临江阁她常来,从临江阁到谢家的路她也认得,这回有了灯火,她不怕会走错路。
谢枝将自己打算说了出来。
温时良也跟着她站起来,垂眸看她道:“生生,过几日便是春闱加试了。到时我或许会很忙,便很难再抽出时间来见你。就今夜,今夜陪陪我,可好?”
谢枝有些犹豫:“可……”
“来了京都许久,不是在屋里温书就是为生计奔波,还从未好好看过这京都城的夜景。”温时良小心翼翼地拉住谢枝的袖子一角,稍稍用力扯了扯,轻声乞求:“生生,求你了……”
青年似乎从未做过这般撒娇央求的举动,明明只是少许等待的时间,就让一抹羞耻的红从青年的脖颈攀上了耳尖。
幸而屋内烛火昏暗,身前的女子也一直在低头考虑,所以青年的狼狈才没能让人察觉。
谢枝叹了口气,无奈应下,“好吧。”
几乎是谢枝话落的一瞬,温时良的眸子也随之亮了起来,难掩喜色。
他激动地拉住谢枝的手,却又迅速察觉不妥,便立马放开,“生生,谢谢你。”
谢枝抬眸,恰好同温时良对上视线,青年望着她的眸子里满是柔软的情意和毫不掩饰的喜悦。
那眼神,同爹爹望着娘亲的一模一样。
谢枝朝着温时良笑了笑。
这样的开心,若是被拒绝了,定会十分难过。
温时良一愣,似乎没想到谢枝会朝着他笑,等反应过来,谢枝已然在说别的事。
“我也不常在晚上出来,但听阿兄说,在夜晚时登上苍梧楼的最高处,能俯瞰整个京都,十分漂亮。还有沉碧江,夜晚会有歌伎游船登湖,在水上载歌载舞,很是热闹……”
谢父谢母平时对谢枝称得上是纵容宠溺,但若是一牵涉谢枝的身体,那便是如何说也不会松口。
所以即使谢枝来了京都两年多,也很少在晚上出来过。
除非谢昭趁着谢父谢母不在偷偷将她带出来。
但只有那一两次,久到谢枝已经记不清京都的夜景。
如今这一趟,反倒让她能好好看一次京都城的夜景。
温时良一一应下她说的,在心中记好。
结了账,两人一路出了酒楼。
平日里能三车并行的路上此刻人满为患,两侧是吆喝的小摊贩,没走几步就能看到说书的,猜谜的,耍杂技的……数不胜数,才走了没多久,谢枝几乎看花了眼。
温时良一路小心地护着谢枝,人一多,他怕会挤到谢枝的伤,也他们会被挤散,几乎是要把谢枝拢到了自己的身前。
而谢枝也没察觉,只是在温时良拉她的时候就往他身边靠。
一来一去,在他人眼里,两人几乎像对刚成婚的小夫妻第一次出门而相互依偎。
离得太近了。
温时良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他只是稍稍垂眼,就能看见贴在自己身前的女子的裸露的白皙纤细的脖颈,微微凸出的形状漂亮的锁骨,轮廓流畅的侧脸,挺翘小巧的鼻,浓密的睫毛,还有因为兴奋而微微张开的红润的唇。
温时良艰难地挪开眼。
为了克制心中的欲望,他不得已只能去看周围各色各样的人、物,企图借此来转移注意力。
但才一小会儿,他又将视线转了回来。
喜欢的人就在身边,旁的无论有多么光彩夺目,在他眼里也是黯淡无光,不及谢枝半分让他心驰神往。
“欸!”谢枝突然停下脚步,一把将温时良拉到一个买糖人的小摊子前,她目光亮亮地看着被摊主插在摊子上用来吸引顾客的糖人,“这个好漂亮!”
糖人在这儿并不少见,区别只有手艺是否精妙之分。
而这个摊主应当属谢枝所见过的捏糖人里的手艺最好的。
作为展示的糖人被插在摊子的最前面,每一个糖人都大不相同,有吹出的精巧细致的元宝灯笼、渔翁垂钓,也有画出的栩栩如生的麒麟、鸟兽等等。
谢枝指着其中一个,惊讶道:“这是临江阁吗?好漂亮啊。”
一道一道搭建而成的糖画阁楼十分引人注目,定睛认真看,还能看出每一道细致的阁楼纹路。
摊主是个和蔼的中年人,听见谢枝的夸赞,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闲着没事,就照着临江阁捏了一下,谁知让姑娘看了笑话。”
谢枝:“那可否也给我捏一个?”
摊主问:“姑娘想要个什么的?”
谢枝目光在那些精美的糖人上移动,一时没有想好。
温时良提议道:“兔子吧。”
谢枝:“嗯?”
温时良手指碰了碰谢枝的双髻,轻轻笑了声,说:“像只兔子。”
谢枝摸了摸自己的双髻,想了想这个发型确实很像兔子的耳朵,于是道:“那就要个兔子的吧。”
摊主朗声应下,“好嘞。”
拿了糖人的谢枝无比开心,她以前只看过,却没吃过,如今拿到手,她恨不得一路举着它走,生怕路人把她的糖人给撞碎了。
“小心些。”
几次谢枝为了护住手里的糖人差点被路人撞到左肩的伤,温时良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开口道:“糖人碎了可以再买,要是撞到了伤,那疼得就是你了。”
谢枝:“那我们走别的路吧,这里人太多了。”
温时良眼中满含无奈,说:“可是要去沉碧江只能走这一条。”
“……”谢枝想去沉碧江看江景,也想护住手里的糖人。
温时良看着人低落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她这鼓着脸的模样十分可爱,想伸手揉揉她的脸,却还是忍住了。
他在谢枝跟前蹲下,说:“走吧,我背你。举得高些,便不怕会碰碎了。”
眼看着街道上人群越来越拥挤,方才温时良护了她一路,早已将身上的衣衫都挤皱了,束起的发也乱了些。
若是接下来的路也一直护着她,说不准第二日起来,身上都是人挤人挤出来的青紫。
谢枝想了想,攀上温时良的背。等温时良背着她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来温时良也受了伤,忙道:“算了,你还是将我放下来吧。你也受了伤,若再背着我走这一路,指不定伤势会加重。”
谢枝挣扎着要下来。
温时良将人往上托了托,说:“没那么严重,当日那胡人被拦了一下,刀口并不深,躺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好了许多。更何况你很轻,背起来没什么重量。”
“生生,我没那么弱不禁风。”
“……”谢枝偃旗息鼓了。
她才是那个弱不禁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