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枝算的周全,各方各面她都谨慎考虑过了,她甚至都想好了若是谢父谢母因为这件事同她置气不认她,她要如何如何挽回。
但百密一疏,谢枝怎么也想不到谢父谢母以及谢昭会做出这样的事。
“生生,林子里虫蚁多,防虫的药包我就给你放这儿了啊。”谢昭自知这件事是他们有愧于谢枝,从谢枝醒来便不敢轻易招惹她。
谢枝盘腿坐在床上,看谢昭仔细地为她摆弄燃香的香炉,她右手托腮叹道:“阿兄,你们不该这样的。”
谢昭燃了防虫的草药,站起身,面目掩在昏暗中,“生生,你知道的,我们都放不开你。”
几日来,兄妹俩每谈及这个话题就会陷入冷战,谢昭不想让他和谢枝的关系闹得更僵,等确定屋内都安置好了,他就马不停蹄地推门出去。
门上用了特制的锁,谢枝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谢昭隔着门道:“生生,我先走了,等晚些我再来看你。”
话落,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响起,不消几个呼吸,脚步声渐渐远去。
谢枝慢慢躺下床,她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木头搭成的屋顶走神。
过了几日呢,谢枝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晕了多久,只知道她醒来的时间已经是整整五日了。
谢昭将她关在这座建于林子里的小木屋,不让她出门,也不和她说外面的事。谢枝出不了门就只能根据谢昭每次过来时打开屋门时漏出的那刹那的光线来判断是白天还是黑夜。
谢昭每日都来,谢枝数过,一共来了五次。
她不清楚谢父谢母他们计划了多久,这个屋子建的隐蔽,屋子虽然小但又一应俱全,摆放在角落的箱子里还装着她在军营时谢昭给她买的五颜六色的披风,以及她常看的话本子。
谢枝从来不会主动怨恨过谢父谢母他们,她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他们想为她好,所以即使这次将谢枝幽禁起来,谢枝也只是担忧谢父谢母他们的安危。
她不见了,那婚礼就无法进行,谢父谢母他们不可能找一个人替她成婚,而江上影也不好糊弄,定会逼迫谢家给他一个说法。
抗了旨又惹恼了江上影,谢枝担忧此事会让谢家身处异处。
但她这些日子旁敲侧击地问谢昭情况,谢昭却怎么也不肯说,只叫她安心。
安心?叫她如何能安心?
因为她自以为是的一次决定让爹娘兄长为她冒险,说不准可能还会连累远在边关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
谢枝不是个冷心之人,家人在她看来比什么都重要,甚至此刻她在想,若是当初不同江上影做那个交易就好了,也不会惹上这么一大摊事。
可是谢枝忘了,江上影早就说过,他去军营寻谢枝之前是先去皇宫请旨的。
于江上影而言,谢枝是他手心里逃不掉的猎物,主动权从来不在谢枝手中。
“还未找到吗?”江上影眉间蒙着一层阴翳。
庚时被他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声音稍稍不稳,“还未,谢家将人藏得太严实了,我们的人分别跟了谢家的三人,但几日下来均都无所收获。”
砰——
江上影手中的杯盏应声而碎,他咬牙沉声道:“再多加人,一刻不停地跟着他们,一定要将人给找到!”
庚时冷汗浸湿了黑衫,“是!”
屋内渐渐陷入黑暗,因为连续几日都下了雨,此刻外面天色漆黑一片,连月亮都不欲出来。
江上影独自坐了许久,突然猛地往桌面一扫,桌上的昂贵的茶盏哗啦碎了一地。
他望着那一地的碎片,忽然想起那日谢枝被他推倒在碎瓷片之上。
江上影晃着身子起身,走了几步,弯膝蹲在碎瓷片前,他拾起一枚碎片,捏入手心,手背上青筋遍起,随后血迹从捏紧的掌心滑下,滴落在地板之上。
江上影眼眸猩红,谢枝,谢家人,他统统不会放过!
时间倒退回七日前。
谢昭他们给江上影用的药剂量比较小,江上影几乎没过半个时辰就醒了。
他一醒,就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粗麻绳给绑住,脸上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火辣辣的疼,耳鼻间像是铺满了灰尘,让他呼吸都十分困难。
谢昭拿着字据进来,一看人醒了,“哟,不愧是江二公子啊,耐力这么不错,当初我买这药时那大夫还说会迷倒一头公牛长达一个时辰呢,真的是庸医害人啊,竟然被蒙骗了。”
“谢昭!”江上影目眦欲裂,“你想做什么?”
谢昭轻哼,无辜道:“不做什么啊。”他扬了扬手里的字据,狡黠一笑:“就是让你签个字按个手印而已。”
“看江公子这模样,应当是写不了字的,那也没关系,能按个手印就行。”
江上影压根连上面写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谢昭强硬地摁了个手印。谢昭满意地看印在江上影三个字上面的手印,吹了吹,没再看地上的江上影,哼着歌就要出去。
“谢昭,你站住!你给我讲清楚!”江上影喊道:“谢枝呢!谢枝是和你们串通好的?她是故意引我来谢府的?”
江上影若是还没反应过来,那他真的就是个傻子了,这样子,摆明了是谢家想抗旨,至于那他一眼都没看清的字据,说不定就是呈给宣帝的借口。
谢昭闻言停了下来,他回首冷冷瞥了一眼地上的江上影,“江小公子还不知道自己签了什么吧?”
倏尔,那和谢枝七分像的脸上勾起一抹恶劣的笑,“这上面写的是因谢枝突发重病,江上影体恤,主动将婚期延后,期限不定。”
看着江上影在地上挣扎的模样,谢昭声音毫无起伏地说:“这件事谢枝没有参与,她和你一样也中了迷药,此刻已经被送走了。江上影,你找不到她的,而我们谢家也不会让你找到她的。”
“谢枝,是不可能会嫁给你的。”
那日江上影因为其他事情没有让庚时跟在身边,再加上他对谢家人放松警惕,这才着了谢昭的道。
等第一时间江上影解了绑,他就去找了谢昭。只可惜那时字据已经呈了上去,宣帝还亲下了口谕,同意延后婚期,其间还深表同情地两边都安慰了一下。
谢家一家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十分地会演。谢父谢母还专门上门去拜访了离王,将江上影带去谢府的聘礼和婚书都退了回去,主动说是谢枝连累了江上影,愿意放弃这次婚约,还江上影一个自由身。
离王也不是能做自己这个儿子主的人,私下和江上影说了几句,得到江上影绝不放弃婚约的准话后,便也没有同意谢父谢母想取消婚约的决定。
不过在谢家的坚持下,聘礼和婚书仍是没有收。于是两边商议下来,最后吃了亏的只有江上影。
京都城的百姓看了几天这场闹剧,有些眼尖的品出了点苗头,分明是谢家变相地不同意这场赐婚。
不过不知为何,明明谢家拒婚的态度是极为明显,江小公子却也没有放弃,任凭谢家都直接把他的脸面往地上踩了,仍是巴巴地每天跑三趟谢府,那副样子恨不得要倒贴谢家了。
有些好事的人还专门趴谢府的墙头听了一耳朵,最后煞有其事地去茶馆里高深莫测道,没打架,没打架。
江上影是想狠狠打一顿谢昭的,明明都把人摁地上了,但对着那和谢枝极为相似的脸,他又下不去手。于是只能憋着一口恶气,明里暗里给谢昭使绊子,让他在军营里吃瘪。
而江上影答应过谢枝要护谢家人周全,所以就算在这件事他吃了个闷亏,却也没有大做文章,将整件事给搞到明面上去。反而还帮谢家人遮掩,连宣帝问起来时,也是说是自己主动要延后的。
即使他这些天连谢枝的面都见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