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卿待易云进屋，收回目光端起茶杯默默品味。
一旁的素雪杵着下巴看着鬼卿，还是那般安静。
鬼卿陷入沉思，茶杯送到嘴边，手却停住不动。
以前身不由己，他无比渴望自由选择的机会。可如今真的能自由选择时，他反倒不知该如何抉择。
他久思无果，也只得将已经凉了的茶水喝下，苦笑一声。
他现在无比怀念轮回世界，想去娘亲坟前，用那枚铜钱再做一次决定。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只是可惜，他现在已经无法再梦到轮回世界了。
“主人，您怎么了？”素雪轻声问道，“您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没事。”鬼卿强颜欢笑。
就在此时，一声惊呼从远处响起。
“爹，您看，神仙的院子开了。”
“这是哪个狗日的胆子这么大，敢闯进神仙的洞府，看我不狠狠收拾他。”怒骂声随之响起。
一老一少快步走进院中，看到鬼卿和素雪后，怒目而视。
“你们是哪家的，怎么如此大胆，谁让你们来这里玩的！”
鬼卿微微一笑，“你说的那位神仙，可是叫连山易？”
“你还敢直呼神仙名讳，看我不收拾你！”老者气得暴跳如雷，直接挽起袖子。
鬼卿转手指着内屋，“你说的那位神仙就在里面睡觉，不信你可以进去看看。”
老者眼中怒火瞬间消散，将信将疑走到门口，轻轻将屋门推开一道缝，看到侧躺熟睡的易云后，快速将门关上。
他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又将门轻轻推开，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后，激动地差点跳起来，却又怕打搅易云休息，蹑手蹑脚将门关上，走到鬼卿面前躬身行礼。
“请借一步说话。”
鬼卿拉起素雪，跟着老者走出院子。
老者走到离院子很远的地方，回望一眼，难掩心中激动，直接拉着少年朝鬼卿叩首。
“小民不知神仙回来，这才冲撞了您，还请您恕罪。”
鬼卿拉起一老一少，微笑道：“无妨，不知者无罪。你们好像很尊敬他，这是为什么？”
老者解释道：“您不知道，那可是活神仙啊。他当年将我们救下，带来这片隐秘的山林中，让我们不用再受天外民的压迫，更是布下阵法让外人找不到我们。这里就是我们的世外桃源，我们这里的人都感念他的恩德，在家中塑了神像日日参拜，他就是我们的青天啊。”
老者说到此处，涕泗横流，“我自小没了爹娘，若不是神仙救我，我怕是也会失去意识被埋到土里。我不敢冒犯神仙的住处，于是便经常带着儿子来这附近清理杂草，就盼着有朝一日神仙再回来住。当年神仙飞升时，我和这小子一般大，如今一转眼我都老了，没想到竟还有机会再见神仙一面。”
鬼卿回头望了一眼，笑着安抚道：“你们有这份心就够了，我想与这些相比，他更希望你们过得好。”
以大师兄的修为，自然不可能对这些动静毫无察觉，他知道大师兄是不想看到这些感恩戴德的场面，这才装作熟睡。
大师兄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别人感激他，只是因为他想做。
老者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知道，神仙不图我们什么，可我们也只能做这些微薄的事来表达我们的敬意。一个人若不感恩，那还是人吗？”
“的确。”鬼卿附和点头，“既然他回来了，你们该高兴才是。”
“您说的没错，神仙回来这是喜事，不能哭哭啼啼的。”老汉用袖子将眼泪擦去，以尊敬的目光看着鬼卿，试探问道，“敢问您是？”
“我是他师弟。”鬼卿微微一笑。
“那您肯定也是个活神仙。”老汉拉着少年再次躬身行礼，而后看向素雪，“那这位是？”
“她是……”鬼卿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面对这群淳朴的百姓，说奴隶显然不太合适。
“我是他女儿。”素雪声若呢喃，偷偷瞄了鬼卿一眼，见鬼卿没什么反应，窃喜起来。
老汉笑容满面，“若是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不愧是神仙，驻颜有术啊，女儿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年轻。”
“谬赞了。”鬼卿笑着摆了摆手，“大师兄虽然回来了，但还是当他没回来吧，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离开，还是不要声张，免得其他人见不到失望。”
“明白，那我们便告退了。”老汉拉着少年再次恭敬行礼。
鬼卿目送二人离去，转头看着素雪。
“你为什么叫我父亲？”
素雪立刻将头低下捏着衣角，看起来无比紧张。
“对不起，主人，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人误会。”
鬼卿用手抬起素雪下巴，“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叫我父亲？”
“因为……”素雪目光躲闪，似乎是有些羞于启齿，“刚刚听那位老人家说他自小没了爹娘，我很难过，因为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爹娘。主人给我的感觉和父亲一样，很温暖，所以……如果主人不喜欢，我以后不叫了，还请主人原谅我。”
鬼卿定定地看着素雪，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那所谓的宿命。
在道枯子的记忆中，雪青同样失去父母，最终被道枯子救下。雪青虽然口头上叫道枯子主人，但心里还是把道枯子当父亲。
而素雪就是雪青，在命运的轨迹下，对他有这种感觉也很正常。
命运的枷锁依旧在，而他也依旧在轮回中。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
“没关系。”鬼卿笑着摇头，温声道，“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他虽然没有道枯子完整的记忆，但想必雪青也尝试过叫道枯子父亲，只是被道枯子拒绝了。
而如今他同意，未尝不是一种改变。
“真的可以吗？”素雪有些不可置信，泪眼朦胧起来。
“只要你想。”鬼卿声音愈发温和。
素雪低着头，害羞地轻轻唤了一声。
“爹爹。”
“我在。”鬼卿答得十分认真。
素雪破涕为笑，拉着鬼卿的手轻轻摇晃起来。
“爹爹最好了。”
这一刻的她，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的奴隶，而是有人照顾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