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忍对于夜梦这副反应十分满意，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知道你为什么会做噩梦吗？他的记忆是整个轮回世界的凝聚，本身就带有轮回气息。而你却为了让梦道更进一步，沉浸部分心神参与，自然会染上轮回。所有看过他记忆的人，最终都会染上轮回，只不过你是最先出现的那一个。”
“我们可以毫无顾忌观看他的记忆，因为轮回正是我们向往的。可你不一样，你向往永生，却终究只能堕入轮回。到时候，你会成为他记忆里的那个夜梦。”
“不，不是这样的，那只是梦，那也不是我！”夜梦尖叫起来。
安忍不再多言，带着二人降入最后一重天地。
“这是最后一层地狱，作为第一个产生变化的人，你是第一个进入地狱的人。同时，你也是地府的贵客。放心，我们并不囚禁你，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不会遭受刑罚。现在的你只是离梦，待你成为真正的夜梦，我会放你走的。”
夜梦奋力挣扎想要逃离，却被安忍无情封印，只能绝望地待在十八层地狱中，泪流满面地看着安忍带着易云离去。
易云并未被一起关押，而是被安忍带回了地面，他不禁皱起眉头。
“为什么？你毫不避讳我，却又不把我关到地狱，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忍笑道：“不避讳你，当然是因为我们相信你最终会站到我们这边。”
“你何以如此肯定？”易云眉头越皱越紧。
安忍认真道：“不止是他了解你，我也很了解你。从拿到记忆后，我就一直在研究你，而这个时间可远远超过四百年。我虽然无法参透轮回，但你作为带给他变化的人，我自然要把你握在手里。”
“所以呢？”易云问道。
安忍按着易云肩膀，语重心长道：“他说的对，除了没有记忆，你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你是从九州大陆走出来的，你是经历过那些磨难的。天庭的公平只是虚妄，所有天帝加在一起都不过百位，而普通的神魂境却不计其数。你再给这些弱者百万年，他们能修到天帝吗？别说天帝，你从一界生灵中挑，也挑不出一百个能修到天道境的。这样的他们，拿什么反抗？”
易云顿时沉默，安忍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他也是从一个普通的神魂境开始修炼，历经磨难才拥有如今的修为和地位。而这段过程，哪怕回想他都不愿。
安忍正色道：“其他人像你这般爬上来，由弱者变为强者，他们不会怀着当初的理念去同情弱者，反而会变本加厉从那些弱者身上讨回自己当初丢失的尊严。这样的天庭，难道不该覆灭？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始终是站在弱者这边的。我知道你是想先融入再改变，可这件事从根源上就是错的，难道你想继续同流合污下去？这样只会让你的思想被腐蚀。”
易云声音变得沙哑起来，“可是那些天帝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他们也在尽力维持这样的秩序。”
安忍讥笑道：“可是没有什么人能管住他们，天下的公平不应该取出于他们做或不做。他们今日不做，明日呢？唯有人人都受到约束，哪怕天帝也不能例外，才有公平可言。”
安忍忽然叹息起来，“永生，看似美好的规则，实则糜烂不堪。强者越来越强，弱者越来越弱，力量差距与日俱增，你要让那些弱者怎么办呢？永生对强者是好事，可对于弱者就是不折不扣的诅咒，让他们永远都反抗不了。”
“天地间万事万物都在改变，人却因为永生一成不变，这样的道真的正确吗？”
“天道无情，故可长生。可是这些担天帝之名的人，真就没有情感欲望吗？他们稍微起心动念，就能把世界搅得天翻地覆。这样的人，难道不应该受到约束？”
“那些人枉自称天，眼中却满是欲望，我不屑与之为伍，故号地藏。我最终的目的，就是把这些敢自称为天的人全部送入地狱。”
“不管生前如何强大，终将在死后化为一抔黄土。哪怕那高高在上的人昏庸无道，终也有死去的一天，这样那些弱者才会有希望啊。”
“死亡，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公平啊。”
这句话，直接击穿易云的心，让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反复念叨。
“死亡，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公平吗？”
安忍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易云，他知道现在是易云动摇得最厉害的时候，只要让易云想清楚就好。
“是啊。”易云喃喃自语，眼神越来越明亮，“死亡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公平，没有比这更公平的事了。让强者死亡，让弱者即便无法反抗也可以有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猛然看向安忍，眼神无比认真，“请让我加入你们，我要为那些弱者创造一个公平的世界。”
安忍大笑道：“当然，地府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你就不怕我是假意投诚？”易云问道，表情终于放松下来，嘴角挂着温和的笑容。
安忍笑着摇头，“我了解你，你是那种一旦打定主意就做到底的人，绝不会动摇，欢迎你加入地府。”
易云轻声道：“其实以前我就想过，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人人永生，而我也在永生下渐渐麻木。我身为弱者时，讨厌那些欺压弱者的强者。如今我已经变强，纵然我没欺负过弱者，可是不制止就是帮凶。人人都在说坚守初心，可我们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连当初的自己都可以背叛。我也是听了您的话后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我不想成为让自己讨厌的人。我，永远站在弱者这边！”
既定的轨迹开始重合，和鬼卿记忆中的一样，他一如既往地选择站在弱者这边。
而不同的是，这对在记忆中理念不断冲突的师兄弟，此时站到了一边。
这正是命运的玄妙之处，若只是按阵营进行揭示，便不足以被称为命运了。
有些人纵然没有当初的记忆，也不会改变。
虽有易字，却是不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