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仁沉默许久，义正言辞道：“父亲，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我都承受，我只有一个请求，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想向宗门展示齐国变法后的成果。只有变法，百姓才能过上好日子。”
“那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易云问道。
易仁低声道：“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也会连累到家里，可我想做出改变，让老百姓知道，这天下是有人在乎他们的。”
易云沉声道：“我不是问这个，你知道你的下场吗？自古变法者，都不得善终。打破固有的局面建立新的规则，这固然是好事。可是这也意味着，你动了很多人的利益，迟早有一天你会迎来他们的反噬。”
“我知道。”易仁点了点头，“无论成功与否，我都必死无疑。可是父亲，您从小就教我，在天下苍生面前，个人的生死是不值一提的。即便注定会失败，哪怕只是昙花一现，可起码能让老百姓体验到有法可依的生活，这样就够了。至于死，我不怕。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您和娘，我让你们伤心了。”
易云摇了摇头，双手按在易仁肩膀上，温声道：“不，你比我厉害，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却不敢付诸行动。知道这件事后，我也在反思，为什么年纪越大反而顾虑越多，失去了当初那份纯粹。作为父亲，我以你为骄傲，你教会了我很多事，也让我想起自己的初心。如果只是为了赢，迟早会背离正道。变法不是为了赢，而是为苍生谋福。这一次，咱们父子并肩作战。”
易仁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瞬间红了眼眶。
在此之前，他想过很多父亲对自己的方式，比如责罚，怒吼，打骂……
可他唯独没想过，父亲会认可自己的决定。
“父亲，我真的是您的骄傲吗，您真的支持我吗？”易仁声音颤抖起来，以期盼的眼神看着易云，在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易云摸着易仁的头，温和一笑，“当然，你永远是我的骄傲，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我为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并且付诸行动而自豪。知道这件事后，我很自责，不是因为你做的事，而是因为我的儿子竟然不愿意向我透露自己的想法，我是一个失职的父亲。很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做父亲，以前可能做得不太好，我以后再努力一点，这样就能更了解你，同时也能聆听到你的真实想法。”
易仁顿时泣不成声，泪如泉涌。
对于儿子来说，没有什么比父亲的认可更值得骄傲和自豪了。
“父亲，谢谢您……”
易云拍着易仁肩膀，温声道：“莫哭，来之前我在齐国走了一遍，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让我看看你制定的律法，也看看你的成果。”
易仁破涕为笑，取出一本翻得皱巴巴的书籍递给易云。
易云仔细翻看起来，书中有很多修改之处，批注的时间也不尽相同，显然是反复推敲过。
他看得入神，完全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从那严明的律法背后，他看到了一个盛世。
虽然离天下大同还是有一段距离，但比如今的局面好很多，这是他一直没有做到的事。
他反复翻看几遍后，将书合上，认真地看着易仁，“这本书可以送给我吗？我想以此来提醒自己，要保持原来的纯粹。同时，这也是我儿子的心血。”
“嗯嗯！”易仁重重点头，笑得灿烂无比。
易云将书郑重收起，正色道：“你制定的律法已经很完善了，再稍微修改一下就可以大范围推行了。”
易仁挠了挠头，似乎是对父亲接二连三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关于老百姓的律法基本没什么问题，可关于修士的还是不够严谨，就如何分配资源这个问题，我到现在都想不出答案。”
“已经很好了。”易云继续夸赞，“既然资源怎么都分配不均，不如换一个思路。其实有关修士的问题，完全可以参考鬼卿当年在浩然宗时的做法，他在秦国曾推行过军功制，虽然很短暂，但我觉得这不失为一条合适的路。你的律法搭配上军功制，修士的问题就能解决了。有了公平，让其他人看到上升的希望，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加入暗影了。这是我目前能想出的答案，希望能帮到你。”
易仁顿时双眼放光，“父亲，您真厉害。”
易云忽然抬手将易仁打晕，扫视四周一圈，平静道：“出来吧。”
鬼卿凭空出现易云面前，微微一笑。
他没有问易云如何知道他会在这里等待，易云也没有解释为何会知道。
他们实在太了解彼此了，虽然立场不同，却十分默契。
鬼卿目光落在易仁身上，感慨道：“能反省自知，他有一个好父亲。大师兄，现在的你，才是我当年认识的你。那么的风轻云淡，那么的温文尔雅，那么的纯粹正直。”
易云将易仁放到一旁，温和一笑，“因为我已经不想着赢了，我放下了。即便变法成功，可这样的内耗下，浩然宗也必输无疑。既然注定赢不了，不如做一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对了，喝茶吗？”
“我来。”鬼卿立刻取出一罐茶叶烧水泡茶，倒了一杯推到易云面前，“藏了很久的陈茶，尝尝。”
二人同时端起茶杯，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品过茶后，易云放下茶杯，正色道：“夫人应该已经跟你谈过，我就不重复了。林家有自己的考量，我也不多说什么，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有一点要求你必须要做到，一定保护好仁儿。”
“我会。”鬼卿认真点头。
易云笑道：“若不是被你逼到这一步，我可能还无法放下。虽然你接近仁儿别有目的，但还是要谢谢你当初救他陪伴他。这一点，我做的没有你好。”
鬼卿叹道：“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的确是有目的，但也只是给了他另一个选择。他很勇敢，比我想象的勇敢。你放心，我一定会保住他。”
鬼卿忽然沉默，许久后，沉声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