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云缓缓睁眼,看着熟悉的房间,用手撑起身子。
守在床边的林虞立刻按着易云躺下,喂给易云一颗丹药,“别动,好好养伤。”
易云转过身子,紧紧捏住被子一角,手开始颤抖起来。
林虞拍着易云的背,安抚道:“别多想,这件事上你没有错。”
“真的没有错吗?”易云问道,声音变得沙哑起来,“许多人走上不归路的第一步,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越走越错,越错越多,直到无法回头,就像他一样。我原以为我能救天下,却连他都救不了,更救不了那些无辜百姓。”
“我知道你只是还没过心里这道坎。”林虞趴在易云背上,柔声细语劝说,“没关系的,记住你坚守的不要动摇,你就不会做错事。至于他,也没我想象中那么无情,你都那么说了,他关键时刻还是留手了。他如此对你,想来不止是谢你救命之恩,你是为数不多没有放弃他的人。虽然道不同,但你们始终是惺惺相惜的,都十分了解彼此。”
易云冷声道:“别提他,我和他已经恩断义绝了。”
“好,不提了。”林虞微微一笑,头慢慢往前探贴在易云脸庞上,“原来我的大先生还有这样怄气的一面,倒是让我有些惊喜呢。现在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养伤。”
易云拉起被子盖住林虞,将林虞紧紧搂在怀里,叹道:“这次我带头做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宗门怎么处置我。即便不死,大概也是幽禁。我若出事,你就回家好好照顾自己,不用管我。”
林虞掀开被子,正要呵斥,忽然捂着嘴巴干呕起来。
“怎么了,你是不是也受伤了?”易云急忙搭住林虞手腕,察觉到那特殊的脉象后,惊喜交加,“喜脉,什么时候的事?”
“大战前,怕你分心,就没告诉你。”林虞摸着还未鼓起的小腹,笑得温婉可人,随即伸手拧住易云耳朵,“现在当着孩子,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什么意思,不要我和孩子了?”
“夫人,对不起,我……”易云眼中顿时充满愧疚。
林虞伸手轻轻戳着额头,“以后再说这样的话,等孩子长大,我就带着孩子一起打你。你不是只有正道的,你还有我们。哪怕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活下去,知道了吗?”
易云重重点头,小心翼翼贴在林虞腹部。
林虞摸着易云的头发,笑道:“傻瓜,现在怎么会听得到,亏你还精通医道呢。”
尽管听不到,易云还是傻笑起来。
“我要当爹了。”
……
镇妖关。
百里忍翘着二郎腿,看了旁边的武思空一眼,漫不经心问道:“真要走?”
武思空轻轻“嗯”了一声。
“还回来吗?”百里忍问道。
武思空摇了摇头,“不知道,我爹让我回去一趟。”
“黄土都埋半截了,还听你爹的话,我爹都入土了。”百里忍嘀咕起来,取出一壶酒递到武思空面前,“路上带着喝,回来还我两壶。”
武思空将头别过去,冷声道:“我不喝你们魔极宗的酒。”
“嘿,抬杠是吧?”百里忍眉毛一抖,“你儿子又不是我杀的,你要找去找徐诚去。我来镇妖关这些年,除了帮徐诚那宝贝孙子运甲胄,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你个老东西,别蹬鼻子上脸啊。”
“我没那么小气,风儿是死在战场上,死得光荣。你们魔极宗连用百姓当肉盾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简直是禽兽不如!”武思空说到此处,冷哼一声。
“又抬杠不是?”百里忍也不恼,笑骂道,“关我屁事,这些事又不是我做的,你别是非不分啊。魔极宗的事我向来不怎么过问,若不是为了躲避那些争斗,谁来镇妖关受这罪?还是镇妖关好啊,活就是活,死就是死,没那么复杂。”
武思空赞同地点了点头。
百里忍长叹一声,“说起争斗啊,我就想起徐诚来。这老阴货,年轻时其实脾气可大了,跟他那宝贝孙子一个德性。魔极宗九大家族,恩怨都是一辈辈结下来的。我比他们三个小很多,他们跟夏侯凌云那些人打架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屁孩,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远处看着。后来成家立业了,大家不打架了,改成互相算计了。徐诚那弟弟徐实,我得叫他哥,对我可好了。我有一次被仇铭欺负,我哥不在,他拉着夜辉就冲上去了,两个人打十几个,被揍得遍体鳞伤还笑着说没事。可是后来啊,他死了,徐诚也变了。我亲眼看着他从那个冲动的少年变成处处算计的人,甚至还想着和夏侯家联姻,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没意思。后来我哥化神了,能撑得住家族了,我就来镇妖关了。”
武思空淡淡道:“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没时间听你这些事。”
“好心陪你聊会儿还不领情,什么毛病!”百里忍骂了一句,将酒壶甩到武思空怀里,愤愤离去,“爱喝不喝,走了就别回来了,省得碍我的眼!滚滚滚,赶紧滚!”
武思空转头看着百里忍走下城道,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
青黛坐在小院中的池塘边,远远的看着灵堂里的牌位,泪水不自觉滑落。
南宫问天悄无声息出现,在青黛身旁坐下,长叹一声,“你哥也许做事方法不对,但他是为你好。正魔不两立,你要明白,你和他是没可能的。”
“我知道。”青黛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水,“我还不至于痴心到哥哥死了还想着他,我很早以前就知道,我和他没有可能了。以后再见面,我会为哥哥报仇的。”
“你能想明白就好。”南宫问天拍了拍肩膀,“早些休息,最近要开长老会,我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了。”
青黛待南宫问天离去,起身走到灵堂内的香案前,朝南宫启明的牌位躬身行礼,目光随即落到角落里的另一块牌位上,牌位上面刻着“尊母柳絮之灵位”。
这是她很早以前就刻的,在鬼卿离开浩然宗后,她甚至还去柳絮的坟前祭拜过,只是这些鬼卿都不知道。
青黛点香插进香炉,抱起柳絮的牌位紧紧搂在怀里,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到牌位上。
“娘,我以为最后的最后,我能嫁给他的。可是现在,对不起,我只能和他走到这里了。哥哥做的不对,我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是希望您在地下过的好,我会替哥哥赎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