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玉虎鸣坐在主位上,低头看着满是褶皱的手掌,沉默不语。
殿内老一辈修士也是如此,小辈在殿外沉默,他们在殿内沉默。
既是因为那些死去的百姓与弟子,也是因为鬼卿这一绝计。
如果再出现这样的情况,究竟是抵抗还是不抵抗?
抵抗则殃及无辜,不抵抗则失人失地。
怎么选都是错。
许冲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却乐开了花,若是照这样打下去,外宗用不了几年就覆灭了,到时候许家就能翻身了。
玉虎鸣端起茶杯重重一磕,高声道:“这都是怎么了,又不是第一次打败仗,怎么都愁眉苦脸的?”
“宗主,我们不是因为打败仗,而是因为不知道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一名元婴修士低声说道。
玉虎鸣忽然大笑起来,弄得众人面面相觑,“我看也没有那么难办嘛,若是不抵抗,莫非任人宰割?下次交战前,让出战的人做好准备,绝不能手软。”
“可是这样是不对的,魔极宗不在乎无辜,我们不能不在乎。”另一名元婴修士也反驳起来。
“先顾好自己,再顾别人。”玉虎鸣无奈叹了一声,摆了摆手,“好了,先这样吧,我再想想。”
他自然知道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可若是不狠下心来,浩然宗用不了多久就完了。
炎烈抬手一挥,将殿门关闭,“这些反对的人,可以好好查查,也许当中就有暗子。”
玉虎鸣摇了摇头,“不行,这样只会加剧内乱。我知道这些质疑的人当中有暗子,可我们却不能责怪,起码他们说的没错。他们若只是跳出来捣乱也就罢了,偏偏一有机会就打出正义的旗号,你还找不到理由反驳他们。世上哪儿有绝对的正义?推行绝对的正义就是现在这样,从刚正变得迂腐,别人刀都架你脖子上了,你还在和他讨论要不要做好人,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炎烈调侃道:“平日里都是我发火,难得啊,你也有搂不住火的时候。”
“再不发火就憋坏了。”玉虎鸣重重叹了一声,“这就是浩然宗目前的困境啊,外有强敌环伺,内有暗子捣乱。外宗如此,内宗也是如此。难啊,我记得我刚接手外宗的时候,遇到过一个离谱的事情。有一次双方试探交手,一名魔极宗弟子装重伤躺在地上哀嚎,周围的人居然都信了,还给那个人送丹药,结果被人家拉了三个垫背。我当时知道后气得不行,这不是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
炎烈顿时感叹起来,“是啊,哪儿有什么绝对的正道,关键就看怎么拿捏分寸和底线,这次的分寸不好拿捏啊。你说起这个,我就想起上一任副宗主,他身份暴露前,我还跟他一起喝茶。当时正好你来上任,我还以为你要搞什么敲山震虎,知道他是卧底后,我简直难以相信。外宗副宗主是暗子,传出去丢人,丢人啊!”
玉虎鸣笑眯眯道:“老兄弟,你给我交个底,你是不是卧底?你要是卧底你直说,我绝不为难你。”
炎烈以手为刀,抵在脖子上,“我要是卧底,项上人头给你。不止是我,九族加上我那些徒子徒孙,都任你处置。”
“开个玩笑,别激动。”玉虎鸣连连摆手,“你炎烈刚正不阿在外宗是出了名的,你要是卧底啊,外宗可以投降了。”
“我知道,缓和气氛嘛。老了跟顽童一样,陪你闹一下。”炎烈笑了笑,看起来毫不介意,随即严肃起来,“这种情况怎么处置的事你可以往后拖,还是向宗主请示比较好,这样怎么都不会出错。可外面那些娃娃的事不能拖了,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传回去名声不好。怎么处置,咱们得统一意见,一起上书。”
“我其实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玉虎鸣缓缓抚须,平静道,“鬼卿原来在浩然宗的时候曾说过一句话,他不死你死?我不认可他做的事,但这句话我是认可的。这是最简单的道理嘛,没道理为了所谓的正道就任人宰割。我稍后就上书,就说这个决定是我下的,上面无论怎么处罚,我一人承担。”
炎烈眉头皱起,“你可想好了,一旦递上去,以内宗那些老古板的脾气,没准会召你回内宗。你来外宗这些年,大刀阔斧革除旧制,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真被召回去,你做的这一切就白费了。”
“我知道。”玉虎鸣无奈一叹,“可是不这么做能怎么办呢,让那些娃娃扛?他们怕是扛不住,我人老骨头硬,扛得住。不仅要扛,我还要上书说服那些老古板。下次魔极宗再用这样的手段,我们就用这个办法应对。”
“你真的想好了?”炎烈问道。
玉虎鸣重重点头。
“好吧。”炎烈缓缓起身,笑呵呵地看着玉虎鸣,“你平日里一口一个老兄弟,今天老兄弟就陪你闯一回。你是宗主,我是副宗主。真要解职,咱们一起回去养老。”
玉虎鸣调侃道:“看来平日里这酒还是没白送,关键时刻你还是能陪我勇一回。”
“我什么时候不勇?”炎烈大笑起来。
……
青山上的小院中,柳义坐在地上,双拳死死捏住,指甲深深刺入血肉里。
许灵韵心疼无比,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柳义嗤笑道:“刨坟,这是浩然宗弟子能干出来的事?他是恶事做绝,可是我娘没做错什么。牵连无辜,他是魔极宗少宗主可以做,怎么还能有浩然宗弟子学他,这还是浩然宗吗!都怪他都怪他,平日里口口声声都是娘,却让娘在地下都不得安宁,他怎么不去死!”
许灵韵柔声道:“别这样说,你哥纵然不对,可毕竟是南宫启明刨坟在先,娘被打搅不能怪你哥。”
“怎么不怪他!他若是不做恶事,怎么会有这样的报应!”柳义怒吼一声,起身朝许灵韵步步紧逼,“你是我夫人,为什么要替他说话,你该站在我这边!”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是我说错话了。”许灵韵急忙道歉。
柳义冷哼一声,拿起剑就往外走,走到坟墓前用力挥剑。
许灵韵站在远处看着这一幕,不知该如何劝说,耳边不自觉响起当初鬼卿对他说的话。
活在仇恨里的人,是没有鞘的。
伤人亦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