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园林,起建于六十年前,是一位年轻富豪为庆祝南江节日而创办。
现如今,海上园林的主人已经易主。
时钰观看墙上悬挂的园林起源史,右手牵着这座园林的主人。
他们站在红色防护线,身处于类似展览馆的大厅,由于展览柜安置着许多新鲜奇异的宝物,据说是上一任园主的私人收藏品,其价值极高。
因此,大厅内一时人流涌动,多数是慕名而来。
时钰看了会儿,兴致阑珊,“这里有房间休息吗?”
“当然有啊。”
江淮然握着她的手腕,向大厅出口的方向,那里有两个保安守门,他们神情严肃,看到江淮然出示的身份卡后,虔敬地打开大门。
吱呀一声,一道焌黑光线射入明亮大厅,众人目光积聚——
映入眼帘的海上索桥,手臂粗的铁链在风里微微摇晃,那黑色光线大约是由索道上方的黑色穹顶反射而成。
时钰听到底下细微海浪翻滚声,还有,江淮然不坚定的语气:“时钰,过了这道桥就到园林中心了,你还有机会反悔的……”
她顿了顿脚步,挑下眉,最后从容走上索桥。
“我不反悔。”
经过索道时,江淮然慢悠悠跟在时钰身后,海风冷冰冰且潮湿,他缩了缩脖子,纤薄下唇掩进白色围巾,露出来的鼻尖泛着微红。
看到前面双手插兜,丝毫不怕冷的身影,他倏然有些娇气起来:“时钰,等等我,我冷。”
时钰没回头,一只手伸出口袋往后招了招。
把他当……宠物一样。
这样的想法一经闪过,江淮然牵上她,走快两步,转身倒着走。
两只手仍然牵连,他一边晃荡,眸眼晶亮亮:“时钰,有来生的话,我想当你的猪。”
……猪。
挺新鲜的,时钰想。
此刻,他周身环绕的乖戾和死气仿佛消散,她看到他如丝的媚眼里,漪澜水波。
他在开心,甚至是……幸福。
时钰没说话,只淡淡笑着。
索道尽头,还是一扇大门。
两人离门边还有两三步距离,咔嚓咔嚓……门自动开启。
还是展览大厅,不过比前面的展览厅要广阔明亮,甚至展览物品更加多样化。
来到这里的人士显然少了许多,但靠衣着打扮和优雅谈吐,大抵能判定出这些人家世不菲。
时钰停在一座盖着黑布,看不清样子的巨大物体前,她站定后,闻到清微花香,夹杂几丝腐烂臭气。
讲解员快速上前,询问是否要观赏,她点头之后,讲解员戴着白手套,轻轻掀下黑布——
时钰仰头,瞳孔倒映一只庞大且不可名状的……怪物。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它了。
讲解员离物体最近,她戴着口罩,仍能闻到物体散发出来的腐烂气味,以及其中防腐剂刺辣腥臭。
她工作素养高,耐心讲解:“这是北江运渡过来的人造神,嬷嬷。二位若想临近观摩或者抚摸,可以戴上手套。”
讲完,讲解员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恰好放着两双白手套。
时钰注目面前魁梧的“怪物“,近距离看,难以想象她的本体竟是由一位女性造成。
肋骨向四处夸张凸起,几乎要顶破焦黑肚皮,全身骇人猪手更像是造神者为“她”安装的荆刺,作为贴心的保护甲。
“她”下肢俨然不能支撑上体过多重量,“造神者”特意用一座圆形水泥台牢牢锁住“她”的下半身。
“觉得恶心吗?”江淮然问。
“在背后制造“她”的人,更恶心。“
听她这么说,江淮然会心一笑,自然上前一步,亲昵似的用手指碰了碰其中一只猪手,他半侧回头,笑道:“时钰,来跟外婆道声好。”
“……”
砰——!
讲解员浑身发着颤,抖抖瑟瑟拾起托盘……
时钰定在原地,再次盯向“她”的面孔,焦黑皮肤内藏拙白白的头骨,根本看不清面容……
她脸部麻意泛滥,眉目顿时压得深沉,“江淮然,你干的?”
……不,不像是江淮然。
她又说:“你还没有变态到这种地步。”
江淮然用干净的手捂唇笑:“我才不像外公,审美丑到爆炸。”
一旁讲解员吓得呆愣。
见状,江淮然抱有歉意,笑容亲和:“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请问可以拿一包湿巾来吗?”
讲解员依言找来湿巾,大抵真吓到了,她眼瞳都在震颤,最后以自行观看的理由,她暂时去招待其他来宾。
就这样,江淮然站在”怪物“前,笑如春风,一点点擦拭碰到“怪物”那两根手指,力道越来越重,他逐渐感到恶心,嘴角笑容慢慢寡淡。
“嫌恶心,你刚才还碰。”
时钰抽出一张新湿巾,抓过他的手指,细细擦拭,吐槽:“你就喜欢作。”
她的力道轻柔,不像他死命往里擦,手指擦到红肿也不停手。
江淮然垂眼,紧张地咬了咬好看唇瓣,瞳孔有些散,不知在思忖什么。
“擦好了。”
连同他手上的湿巾一块扔进垃圾桶,时钰放开他,半空中,他的手垂悬,食指和中指泛着红色,与本来皙白肤色对比鲜明。
紧接,他恍惚抬眸,目光散漫却认真:“时钰,我讨厌他们。”
……他们,指代的并不具体。
无非,也就是那些人。
时钰点头:“我知道。”
“今晚是烟火盛宴。”
“哦。”
“我……好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故事?”
时钰无言,只凝视他。
他的神情并不愉快,又难得见一丝轻松。
“一位无忧无虑的女士,她的妈妈和喜欢的人,被爸爸亲手杀死,她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因为害怕,逃跑了。于是她痛恨自己身上的血,她认为自己比畜生还不如,她疯癫、尝试自残,丧失了自己……”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偏眸朝时钰笑:“有一天,她死了。”
他语调突转低沉,换了称谓:“其实,母亲是被那些男人灌药杀死的。”
“外公知道我被她欺负,在她要杀死我的那个夜晚,那群男人进来了,他们亲手把她推下楼。”
“你说你母亲是被他们……”
“是啊,”江淮然坦荡承认之前的谎言,他无所谓似的,含些耻辱恨意:“她趁我无比喜欢她的时候欺负我,又在我有能力之后不在人世,她就是贱女人,父亲是贱男人,我给他们安上伦理不道德的罪名,是他们应得的。”
“谁让他们,私自生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