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姚铮跟随纪殊珩被接回太子府,但考虑到他还会回来,陈王府的随身之物他没有带走。走之前陈老王爷还来看过他两次,告诉他好好养伤,又与他说了好些心里话,陈老王爷告诉他世子生性一直如此胡作非为,是因为老王妃生下他后就去世了。此番虽伤了他,却也得到了教训,日后不会再来为难于他,见姚铮看得开,更是告诉他慕凤玄的招式之中破绽百出,想要不被他所伤,其实十分简单,陈老王爷和姚铮说待他养好伤回来之后,会一一指点他,双刀刀法的传承,就指望着他了。
临走时,还对他说:“自打离儿把你交给本王,本王就将你当作自己的徒弟一般,你天资卓绝,悟性极高,莫要因为在意那个不争气的东西,误了离儿为你费心准备的一切。”
姚铮莞尔一笑:“王爷放心,即便是不为了太子殿下,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逃避退缩的。”
陈老王爷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离开。
纪殊珩与姚铮坐在马车上,纪殊珩忽觉不对,忙问外头驾马的侍从,离开太子府这两日可有发生什么。
那侍从恭敬地回答:“殿下本来要来陈王府与陈老王爷喝茶议事,顺便接纪大人与姚公子回去,但大公主带着二殿下来了,二殿下缠着殿下在庭院中比试,殿下走不开,便让属下带着马夫前来接人。”
纪殊珩抿唇,看着姚铮说:“你可知为何大公主带二殿下前来?”
姚铮垂眸沉思,试探着说:“我曾听闻二殿下心智不全......”
纪殊珩点头,“没错,二殿下心智低幼,旁人与他说话,他仿佛听不到,又或是根本听不懂。年幼时一直放在皇后娘娘身边教养,与殿下一同练武,每日,除了练武,舞枪弄棒,什么也不会,只要殿下在,必定要缠着殿下比试许久。”
姚铮神色疑惑:“纪大人告诉我这些,是想提醒我些什么吗?二殿下在,有何需要注意的?”
纪殊珩狐眼微眯:“二殿下除了皇后娘娘、大公主与殿下,旁人的话听不进,你若不小心刺激到他,二殿下可能还会将你当成敌人对你出手。”
姚铮眉头紧蹙,“多谢纪大人提醒。也就是说,二殿下在,会时不时缠着殿下不放,甚至,会常住太子府?”
纪殊珩一想到那位殿下就十分头疼,“二殿下心智的与孩童一般,十分难伺候,他要是赖着不想走,谁也劝不走。”
姚铮原本心中惴惴不安,听到纪殊珩最后一句话却有些忍俊不禁:“还是头一回看到纪大人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
纪殊珩脸色颇为无奈:“殿下要出征北境那时,二殿下非要跟过去,还为此闹了好几日绝食。此次二殿下来,肯定是不会轻易走的。你知道的,我年幼就是殿下的伴读,这位二殿下每次闹起来,都是不管不顾的,非要殿下与皇后娘娘在才肯听劝,大罗神仙来了也伺候不了他。”
姚铮抿了抿唇:“原来如此。”
纪殊珩点点头,“虽然二殿下来府上常住,但眼下无需你来伺候,你去陈王府学刀法后,殿下身边又调了两个侍从过来伺候,此事你无需担忧,只要碰到二殿下的时候注意些,别刺激到他。你安心养伤,养好了身体接着回陈王府练刀法就是了,不用管府中如何。”
姚铮道:“姚铮明白了”
二人下了马车回到府中,姚铮身上有伤,行动不便,那被慕无离派来接他们的侍从搀扶着姚铮缓步前行,路过殿前的庭院,还能听到些许激烈的兵刃相接的声音,姚铮与纪殊珩分别,被搀扶着回到自己的小院中。纪殊珩来到庭院时,天色已经悄然变暗,雪不知何时停了,偌大的庭院打扫得宽敞干净,没有积雪。庭院的侧面靠墙的兵器架上长枪短剑摆放得乱七八糟,看来这里刚刚结束一场缠斗。
“哈哈!皇兄!阿鉴又赢了!”爽朗的笑声来自庭中那高大、俊美的男子。
“见过殿下,见过大公主、二殿下。”纪殊珩欠身行礼。见到纪殊珩,那男子瞬间扔开长枪,躲到慕无离身后警惕地看着他。
慕无离轻轻点头:“小铮平安接回来了?”
“是。”纪殊珩神色恭敬。
慕无双身着华美盛装,红色的裘皮雪披在雪中好似一抹火焰。那与慕无离六分相像的面貌,轮廓凌厉,鼻梁挺直英气,红唇如焰。如瀑的长发用一根缎带束起,只有那双眼睛比起慕无离多了几分灵动。
慕无双睨了一眼纪殊珩,带着几分好奇,红唇轻启:“小铮是谁啊?”
慕无离笑而不语,慕无鉴与慕无离一般高,却如孩童一般躲在慕无离身后,一双眼睛如狼一般直勾勾盯着纪殊珩,仿佛纪殊珩是不速之客。
慕无双瞥了眼纪殊珩:“皇兄,两三年不见殊珩是越发好看了呢。”
慕无离原本把玩着手头的玉扳指,闻言抬眸看着自己不省心的妹妹:“你一府的幕僚,还不够你看么?”
慕无双拿起庭院旁兵器架上的弓箭,自如地朝那庭院中的木头人射去,那箭轻松将那木头人的头正正贯穿。
“皇兄,你不懂,看得见吃不着的,才是最香的。”慕无双随手将那弓扔到一旁,动作恣意随性。
见那木头人上有深浅不一的刀痕,慕无双嫌弃道:“皇兄,你怎的还如此幼稚,在庭院中放这样的木头人练武。”
慕无离仿佛对慕无双说出的话见怪不怪。他波澜不惊,神色平静:“不是吾所设。”
慕无双勾唇一笑,表情戏谑:“哦?”
慕无鉴探出头瞪着慕无双:“不许你说皇兄。”
慕无双不满地抱怨:“喂,慕无鉴,我可是你皇姐,能不能不要区别对待这么明显啊!”
慕无离对纪殊珩吩咐道:“你去看看他们给二殿下准备的院子收拾好没。”
纪殊珩垂下眼眸,“是,属下告退。”
慕无双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慕无离:“皇兄,你不会表面上和母后说不要太子妃,背地里自己偷偷养妾室吧?”
慕无离额角一抽,他淡道:“你何时如此操心吾的事了? ”
慕无双笑颜逐开:“我在南境之时,皇兄在北境,你我山高路远,相隔遥遥。如今难得相聚,自是要关心的。”
慕无鉴见纪殊珩走了,才从慕无离身后走出来,华贵不凡的衣袍,高大成熟的身影,却说着与外表不相符的话:“皇姐,什么是妾室 ?”
慕无双笑着捏慕无鉴的耳朵,“就是一种不用母后同意,也可以关起门来偷吃的......人。”
慕无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你骗人,皇兄不吃人的。”
慕无双不怀好意地笑笑:“阿鉴啊,你还小,你不吃人,等你到了皇兄这个年纪,你就知道怎么吃人了。”
慕无离额角直抽,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无双,吾看你急着回去见府上的幕僚,一会陪阿鉴用完饭之后你就回去。”
慕无双撇了撇嘴,“什么嘛,皇兄这就急着下逐客令,妹妹也是很重要的,等会可要陪我多喝几杯啊。”
慕无离默然无言,拉着慕无鉴往前殿走去,侍从们已经准备好了佳肴,慕无双看着自己两个兄弟头也不回地往里走,不由得直跺脚,“皇兄!你真是个狠心的哥哥!等等我啊!”说着,便小跑几步追上他们。
太子府前殿中,烛火通明,三人享用着珍馐佳肴,慕无双一边不断给慕无离倒酒,与他推杯换盏,一边不停地絮絮叨叨,慕无离偶尔接几句。
慕无鉴显然是一副成年男子的面貌。他容貌俊美,神情与动作却极为格格不入,他把玩着手中的银筷,当作投壶一般射进斜对面的花瓶中,他看到投中了,高兴得直拍手:“皇姐你看,阿鉴射箭也很厉害!阿鉴能打败皇姐。”
慕无双享用完太子府的佳肴,大快朵颐一番后,才懒懒散散地起身准备回府,临走前她纤长的手指捏着慕无鉴的耳朵,提醒他道:“阿鉴啊,在皇兄府上要听话,不要老缠着皇兄,咱们皇兄是大忙人,要上朝,还要哄小娘子,不能天天都陪你打架,知道不?”
慕无离只觉额角再一抽,颇为无奈道:“你与阿鉴说这些做什么?阿鉴听不懂。”
慕无鉴却不服气起来,拍了一下桌:“阿鉴要听懂!阿鉴知道上朝,上朝就会找不到皇兄,也会找不到父皇。”
慕无双惊讶一瞬,喜滋滋摸了摸慕无鉴的头:“阿鉴已经学会一半了呢!”
慕无鉴天真地问:“皇姐,那哄小娘子是什么啊?”
慕无离琥珀色眼眸斜看着慕无双,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
慕无双一对美目瞪回去,“哼!”便转头凑到慕无鉴耳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慕无鉴眨着眼睛,“阿鉴知道了。”
慕无双喜滋滋摸着慕无鉴的头,“阿鉴乖,皇姐回去了。”
纪殊珩从门外走来,微微欠身,“属下送大公主出府吧。”
慕无离缓缓起身,“无双路熟,你功夫也没她好,她自己能走。”
纪殊珩迟疑,犹豫着这样是否妥当,“这......”
慕无双撇了撇嘴,“皇兄比从前还要古板许多,这样下去小娘子可不会喜欢你的。哼!自己走就自己走!”
她经过纪殊珩时纤长的手指挑起纪殊珩的下巴,看着那双微眯的狐狸眼,勾唇盈盈一笑:“我阅尽千帆,唯见君子如兰。殊珩,若有一日厌了我皇兄,可要记得来找本公主,本公主在府中啊,是日日等你等得望眼欲穿......”
一顿饭下来,好脾气的慕无离难得黑了脸。而慕无双只笑了一下,身手极好的她三下两下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纪殊珩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对着慕无离浅浅一笑,“殿下,大公主自打从南境回来后,比从前还要活泼许多呢。”
慕无离撑着头,慕无双方才缠着他灌了些酒,兄弟姊妹难得聚一回,没想到最难缠的不是总跟在身后心智不全的二弟,而是变得越来越胡闹荒唐的妹妹。
“自打前几年去了南境,她这几年是越发的胡闹荒唐了,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在南境待得骨头都野了。”
慕无离一手撑着发涨的额头,酒气上涌,俊美贵气的脸庞微微发烫,眼眸却如深潭。他吩咐道:“带二殿下去休息,派两个人守在门外伺候。”
慕无鉴倏的站起身来:“阿鉴不去睡觉!皇兄还没陪我玩呢!”
慕无离只觉浑身发热,大手随意地拨弄领口,微微敞开,“那皇兄就陪你再打一场,打完了,阿鉴就乖乖地去睡觉,好不好?”
慕无鉴兴奋地连连点头;“好。”
慕无离带着慕无鉴来到庭院中,二人各自拿起一柄红樱长枪,慕无离出手又快又狠,但慕无鉴招招都能迎面接下,他眼中带着兴奋,弯唇大笑,似乎的确开心不已。他抵下慕无离的攻势,迅速向左肩刺去,慕无离亦然不甘示弱侧身躲开长枪刺向慕无鉴腰间。如此这般胶着,你退我进你进我退,几百下后,慕无离与他长枪相抵,最终慕无离主动后退一步,再猛地向前抵,手心带着枪微微侧转,顺势直接震落了慕无鉴的长枪哐铛一声掉落在地。
慕无鉴神色忧郁,坐在地上:“皇兄变厉害了,阿鉴变笨了。”
慕无离伸手拉着他起身,柔声安慰:“阿鉴如果乖乖回去睡觉,明天就能更厉害,就能打败皇兄。”
慕无鉴神色迷茫:“阿鉴是因为没有乖乖睡觉才变笨了吗?阿鉴马上就去睡觉!”
慕无离摸着慕无鉴的头,“去吧。皇兄让你跟着这两个人去寝殿睡觉,你乖乖的,不要乱跑,知道吗?”
慕无鉴拼命点头,“阿鉴听皇兄的,阿鉴不会乱跑。”
慕无离抬手叫来两个人,用最后这点清醒的神智吩咐道:“带二殿下去休息。”
“是。”
慕无双拉着慕无离喝了不少酒,经过刚才一番打斗,那酒意悉数上涌,缠斗后,他衣袍松散,领口大敞,露出象牙色的胸膛。
“殿下!属下扶您回寝。”纪殊珩与剩下的一个侍从见慕无离走似乎醉了,连忙搀扶他。
慕无离推开他们,“无事,吾散散酒意,你备些解酒茶送到吾房里,不必跟着了。”
纪殊珩欠身,“是。”于是便看着慕无离步履微晃地往寝殿的方向走去,他对一旁的侍从吩咐道:“青松,远远跟着殿下,莫要让殿下摔了碰了。”
名为青松的侍从低头垂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