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摆了摆手:“退下吧。”
他不耐多说。
太子做事,一向让他满意的,但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而冲昏了头脑,他很不高兴。
太子退出了御书房,脸色愈发难看,甚至显得有些阴鸷。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东西,无论什么,要么是父皇赐给他的,要么是他自己想办法得到的。
这次,父皇不让那女人成为自己的,那自己便想法子把她给抢过来!
六月初一,皇帝赐婚旨意下达,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而作为渭州的藩王,“克妻命”的昭王要再次娶妻的消息也在渭州传得沸沸扬扬。
消息传到宋府的时候,宋夫人还在忙着给宋文洲找一个好媳妇。
之前本来看好了齐州司马家的姑娘,可九公主的出现让她以为宋家马上就要攀上皇室。
结果却是被九公主耍了一回。
恼怒归恼怒,又不能拿人家公主怎么样。
齐州司马家的姑娘与宋府是无缘了,宋夫人只能重新托媒人看其他姑娘。
听说了陆聆“身份不一般”,宋夫人一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见到了宋文洲,她才笃定这不是梦。
“洲儿,你说那齐国夫人是不是弄错了?那陆聆怎么会是她家的女儿呢?”她有些不甘心地问。
宋文洲早不敢再做当驸马的美梦,但数月以来,宋夫人一直在给他相看姑娘。
可看来看去总是挑不到满意的。
如今看来,九公主和陆聆,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见过白天鹅的眼睛,当然再也看不上其他黑鸭子。
如今自己一度以为的黑鸭子,竟然是陷进泥潭的白天鹅。
宋文洲也和宋夫人一样不甘心。
听到宋夫人这样说,他没好气地回答:“我怎么会知道是不是那齐国夫人认错了人。陆聆明明是陆家的,怎么就成了易家的?”
这身份和九公主比起来,也就相差无几了!
最荒谬的是,她现在竟然要嫁给昭王!
宋夫人帮他说出了心中的不甘:“况且就算她真是齐国夫人家的女儿,也是被我们宋府休弃的破鞋!”
“她不是被我们休弃的,是与我宋家和离了的。”宋文洲神色复杂地提醒。
“反正就是个没人要的东西!”宋夫人咬牙切齿。
宋文洲双拳在袖子里紧紧握了握:“可是现在她被昭王看上了,马上就要做昭王妃了!”
宋夫人越想越急,道:“她怎么配当昭王妃?你说这昭王是不是……”
是不是眼瞎了?但是她不敢说出来。
宋文洲想了想,忽然心头觉得有些不安。
宋夫人见儿子面色不太对劲,以为他是病了,连忙问:“洲儿,你这是怎么了?”
转头就让玉青去请楚大夫。
宋文洲仰手阻拦,道:“母亲,从前陆聆在我宋家,过得不太好,我担心,她如今成了齐国夫人家中的遗孤,又攀上了昭王,昭王他会不会……”
来找他麻烦?
宋夫人闻言也急了,赶忙道:“说不定那小贱人以后要在昭王耳朵边吹枕头风呢!这可如何是好?”
玉青听了,赶忙端茶来给主子压压惊,安抚道:“少爷,夫人,从前少夫人……我说的是那姓陆的在的时候,宋家并没有苛难于她,少爷请张道长那一回,是为了治好她的寒冷之症。
“而她离开宋家之前,还把少爷刺伤了。这些并不是宋家的过错,是她自己的过错,想来昭王只是被她的美色暂时迷惑了,分不清黑白。
“况且现在渭州之人都传昭王是克妻命,想来陆聆嫁进王府也活不了多久!”
经玉青这么一说,宋文洲和宋母还真的安了一些心。
宋夫人道:“玉青说得有理,现在要紧的是,洲儿你今后去梦溪园,要想法子博得昭王的欢心,可别因为那小贱人毁了你大好的前途!”
宋文洲点头称是。
————
陆夫人和陆澄暂时被陆聆接到了京城,安置在了齐国夫人山庄里,等待婚礼来临。
陆聆给陆夫人做了一些糕点送到她院子里去。
现在她违心成了“易家女”,总觉得自己成了那“不孝”之女,如今一直陪着陆夫人以弥补心中的不安和亏欠。
陆夫人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
吃着陆聆亲手做的味道奇异的糕点,她笑着拉过陆聆冰凉的手放在怀中。
“聆儿,你心中不必过不去。当初把你嫁到宋家是娘和你爹对你的亏欠。本以为你离开了宋家,这辈子再难觅良人,没料到昭王竟是不嫌弃我陆家商贾出生,想了这改换身份的法子要来娶你。”
陆聆面色有些忧郁,道:“其实嫁给他,也不一定要我当上齐国夫人家的姑娘,如此唤了别人娘,我觉得对不起母亲你。”
“傻女儿,你想想,昭王如此做都是为你着想。若是你以商贾之女的身份嫁为昭王妃,今后到了王府,那些见你高嫁的人定然眼红,揪着你的过往不放,你也会因为出生的原因压不住王府的人。
“昭王这么做,都是在为你的将来铺路。况且你现在成了易家的女儿,不也拉高了咱们陆家的身份吗?今后谁见了娘不得高看娘一眼?”
后一句虽然听起来不太好听,但事实也的确这样。
陆聆挤出一个笑,苦涩道:“母亲,虽然现在我成了‘别人的女儿’,可今后我一样会尽到我该尽的责任,我会一直陪着您和弟弟……”
“若是这样,本王便将夫人和阿澄接到王府里去吧。”
沈聿风背着手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面带笑容。
陆夫人见状,赶忙拉着陆聆就要行礼。
昭王又怎么会受,将她的礼给拦了回去。
陆夫人这才道:“王爷说笑了,哪有丈母娘住到姑爷家的礼?今后只要聆儿每年回陆家来一趟,看看我这个做母亲的,我便心满意足了。”
“只要聆儿高兴,晚辈便随时陪着她来瞧夫人和阿澄。”沈聿风有些宠溺地看了陆聆一眼。
陆聆对上他微软的笑,一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夫人连忙笑道:“王爷和聆儿说说话,我去让下人备些茶点。”
说着扔了二人便从厅子中笑眯眯地出去了。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二人。
陆聆赶忙将自己方才做的点心端到他面前。
“我记得王爷爱吃甜的,这些点心都是甜的。”
“本王爱吃甜的?”
沈聿风扬眸对上陆聆漂亮的眸子,一副我怎么不知道的样子。
陆聆呆了呆,反问:“王爷不是爱吃甜的吗?”
沈聿风微微偏了偏头,笑盈盈问:“聆儿从何处得知?”
“王爷还记得去年在乱葬岗时吗?”陆聆回忆起过去,有些羞赧,“那时王爷你留在蜂场用饭,我做了一碗汤,错把糖当成了盐放进了汤里,王爷你当时喝了很多。”
所以她以为王爷喜欢甜的啊。
沈聿风闻言,忍不住抿着嘴浅笑。
“聆儿,”他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陆聆倏忽反应过来。不是因为他喜欢吃甜的。
原来,那个时候,他便已经对自己……
她有些羞赧地低了低头,将手给抽了回来。
“抽走做什么?”他又将她的手握了回去。“吸够了阴气,你便不用受累往乱葬岗跑了。”
自从两人定亲以来,陆聆便很少跑去乱葬岗了。
“我现在不需要吸阴气。”
“你只在你需要我的时候,让我碰你的手吗?”沈聿风做出一副委屈的神情来。
陆聆被他的神情惊了一下。
那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昭王,竟然会对她做出这副神态来!
她忍不住捂嘴笑了笑,道:“王爷,你我毕竟还没有成亲——”
她想说这样手拉手已经是越距了。
然而话未说完,他低下头来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就在她娇嫩的唇瓣上印了一下。
陆聆被这一举动惊了一下。
有些紧张地在他胸脯上推了一把。
沈聿风抿了抿沾在他嘴唇上的口脂,笑意更浓了。
陆聆生怕他有更出阁的举动。这里毕竟是陆夫人的院子,若是被人看见,岂不是要羞死人!
沈聿风自然是知道这些,所以只敢在她的唇上轻轻扫过。
默了片刻,他吃了一口陆聆做的味道怪异的点心,道:“聆儿,我来跟你说件事。”
“嗯?什么事?”陆聆坐到一边,好奇问。
“宋文洲的事。”
“他?王爷你?”
“从前本王之所以要将他招入麾下,只不过是故意将他捧起来,现在到了把他摔回去的时候了。”
沈聿风说着,柔软的眉眼染上一层冷凝。
陆聆点头,回忆起从前种种,道:“他的确不配待在王爷身边,他这个人眼高手低,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聆儿从前在宋家受了很多苦吧?”沈聿风看向陆聆,冷凝的眸子中染了一些心疼。
陆聆顿了顿,扯了扯嘴角:“不算什么苦,反正都过去了。”
沈聿风看着陆聆有些忧郁的眉眼,轻声道:“聆儿,宋文洲从前那般对你,本王是不会放过他的。”
陆聆转头看他:“王爷打算做什么?”
他嘴角勾出一抹笑:“若只是将他从本王身边赶走,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陆聆想了想,半晌后才道:“王爷,我怀疑,宋文洲他身上背有命案,当初我处理陆家的生意时,杜管家在府衙的牢狱中离奇自尽,这也许是宋文洲的手笔,还有柳清韵的死,一尸两命,和宋文洲定然也脱不了干系,还有……”
陆聆想到如今还不知下落的柳逸,十分难受,“我不知道柳逸是不是也被他害死了。”
虽然杜管家柳清韵都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可他们罪不至死。
“放心吧,聆儿,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他轻轻拉着陆聆的手,安抚道,“你只要安心等着做我的王妃。”
……
几日后,宋文洲被昭王派人以私德有亏为借口请回了家。
宋家人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宋夫人这下什么都不顾了,在府中发了疯一般大骂陆聆如何不要脸如何勾搭昭王又如何报复宋家等等。
骂着骂着就疯起来,想要跑到陆家去找陆聆算账。
好在宋老爷回来后才把她给拦下。
一番劝慰,宋老爷只道宋家没有福气,放着好好的儿媳不要偏偏要作孽,如今悔之晚矣。
虽然心中万分惋惜,可宋老爷也无法,只能将宋家将来的希望寄托于宋麒身上。
如今他娶了李清沫,虽然两夫妻搬了出去,可他也不生气。
毕竟宋夫人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不想她再把另一个好儿媳给作没了。
宋文洲一下从枝头跌回了谷底,心情万分失落,想要去寻“好友”李清淮喝酒消愁,但他不知道为何,一向“正气”的李清淮竟然不见他。
他道原来这李清淮也是那种“捧高踩低”之人,心中愤慨万千。
一人来到万花楼,老鸨见了他,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之前甜了。
“哎哟,宋公子许久没来了,这是遇到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呢!”
宋文洲看都不看她便往二楼走,大声道:“上一壶好酒来!”
老鸨闻言,眼珠子转了转。
她可早就听说过,自从宋家少夫人与宋文洲和离之后,蜡烛生意被带走了,宋家经济便每况愈下。
如今宋文洲又被昭王给“除名”,竟然还能来万花楼取乐!
她可不敢把上好的酒拿去给他喝!
宋文洲来到惯常去的包厢中,沉着脸坐了下来。
片刻后,一个女子抱着一小壶烧刀子便推门而入。
“宋公子,今日艳红来伺候你。”
艳红坐到桌边,一边倒酒一边往他的腰间瞟,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装够了银子。
宋文洲一听艳红的话,脸色愈发不悦,一拍桌子怒道:“把柳絮叫来!”
柳絮是万花楼新近来的花魁,生得姿色不俗,尤其是身材十分妖娆,与从前的柳清韵的身材不相上下。
自从柳清韵走后,宋文洲来万花楼,次次点的都是柳絮。
艳红闻言撇了撇嘴,不甘心地伸手摸在宋文洲的胸脯上来回抚弄,娇声道:“宋公子,艳红的功夫可不比柳絮的差,你试试吧!”
“滚开!”
宋文洲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猛地将她掀翻在地,怒道:“赶紧把柳絮叫来!”
艳红摔到地上,哎哟一声,满脸委屈,撇嘴低声嘟囔道:“柳絮,现在你什么身份,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宋文洲兀自往酒杯中倒酒,并没有听到她的低声抱怨。
喝了一口杯中酒,宋文洲觉得自己的嗓子如同被刀割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
恼怒地将被子往地上一掷,砰的一声,门口湿了一大片,酒杯的碎渣子溅得到处都是。
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踏进屋子来,被这一举动被吓得一滞。
“宋公子这是怎么了?发那么大的火?”柳絮款款走向宋文洲。
宋文洲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姿容姣好的女子面带笑意地向他走来,穿着浅绿色的衣裳,身材凹凸有致。
恍惚间,宋文洲觉得,那一张小脸十分熟悉,笑容十分温婉。
“清韵……”他喃喃喊了一声,晃了晃脑袋,他反应过来。
“什么清韵?”柳絮浅浅一笑,坐到宋文洲的对面,重新拿了个酒杯来倒酒。“宋公子,几日未见,怎么连奴家的名字都忘了?”
十指青葱,动作轻柔,笑意袭人,让人挪不开眼。
宋文洲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蓦地叹了一口气。
“公子,请喝酒。”柳絮将酒杯举在他嘴边,宋文洲张嘴喝了一口,忍不住皱眉,“换一壶桃花酿。”
柳絮轻笑道:“楼里桃花酿刚好完了,公子想要喝,恐怕得明日再来了。”
宋文洲无奈,捏着她的手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