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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杀气腾腾。

提着佩剑一步一步地走来。

万丈霞光在他身后绽开,有些许暖意。麻木的双手双脚随着那轮红日的升起,在一点点地苏醒。

他目空一切。

他从地狱而来。

他是与生俱来的帝王。

卑微过、低贱过,但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成了冰封的往事。他的脚底踩着无数的尸体,血腥冰冷残酷。但他却是初升的旭日,似一团火,热烈,气势万丈。

黑色的龙袍还是黑色的,就算沾满了鲜血,也不易看出。只是颜色变得更深,晨起的风一吹,在被初升的太阳一照,干的很快。

一块块的,像是小时候穿过的麻布。

是母妃亲自浆的。

一层一层,贴在身上有硬邦邦的感觉,但是安心。

昨夜,先是斩杀了无数条蛇,然后斩杀了无数比蛇还阴险狠毒的人。

周丞相,打着剿除南蛮妖人的旗帜,将他们都堵在了香雪院里。

彼时,他终于见到了这个文雅文臣的真面目。

他黑袍挺括,一把美须整齐漂亮,说话还是文绉绉的,一副老臣都是为了皇上好的模样,和从前千万次说教的时候一模一样。

身后的黑袍人全都蒙着脸,不知道他一个文人,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死侍。不过,他当丞相当了四年,又敛财无数,人脉和家底还是有一些的。

不然,也不会如此胸有成竹了。

李佑只觉得可笑。

每次只要他一病,总能炸出一群心怀不轨的人来。

以前,是郑太师,是李益,是宁国公……

现在,是他的皇后和他的好岳丈。

他们都自诩聪明,觉得能充分掌控自己,甚至取缔自己。却殊不知,高明的猎人永远都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这一招屡试不爽。

他们却一点都不长记性。

李佑当然不会只有区区几百人的禁军护卫。他来之前,早就在西山外围布下天罗地网。

所有的纷乱,总需要来一场大清洗,才能还了这世间一片清宁。

……

“虎毒不食子,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周丞相倒在地上,他的胸口插了一柄剑,剑堵住伤口,没见多少血。

但插在这个位置,他自知已经活不了了。就算不死,等待他的也没有更好的结果。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面对仇人最喜欢剥皮,最不济也是投进后山的狗笼里喂狗。

后山的那些恶犬,还是他替皇上搜寻来的。

一个个吃得皮毛怎光瓦亮,腥臭无比。

遇到李佑的时候,他还是个孱弱的年轻人,旧衣服穿在身上不知浆洗了多少次,袖口和领口都发白了,但却干净。看着不像个皇子,倒像个落魄的读书人。

周丞相自己年轻的时候就落魄过,知道落魄的滋味。

所以当这位年轻落魄的皇子弯了腰,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时,他内心十分的熨贴。

他一路辛苦往上爬,却始终被那么三两人压着出不了头。

寒门士子,又如何能和京中世家相抗衡?

他独身一人,他们盘根错节。

他不甘心。

就像一个赌徒,他可以押那些稳赢的,但赔率太低,就算赢了也只是勉强糊口。

但若有奇货可居,甚至自己创造奇迹,那么一本万利!

他不在乎是谁,只要是个皇子就行。

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他可以创造一个神话、一个奇迹。

不得不说,他的这个学生十分出色。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今日更是叫他刮目相看。

他很欣慰,输得不冤。

但女儿,他放心不下。

还有女儿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原本一出生就该享受无上尊崇、天生高人一等、应被万千宠爱的孩子!正是为了这个孩子,他才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稚子无辜!

他祈求皇上心里还有一丝舐犊之情。

“噗嗤!”

剑拔了出来,一串血跟着喷洒而出,清晨微凉的风透过胸口那个洞,丝丝往他体内钻,带走了他的体温。

“那是朕的家事!”

李佑面无表情。

台阶上,他的皇后端坐在椅子上,沐浴在阳光中,全身金光闪闪,一如既往地高贵。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身子颤抖,脸白如纸。

日出月落,斗转星移。

李佑走到了台阶的最高处。

看到了正殿前,捂着伤口,倒在血泊中却还吊着一口气的拓跋凝儿;看到众嫔妃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看到惠妃抱着辰乐,面色苍白,脊梁却始终挺得笔直。

转身,看到台阶下人头攒动的将士,铁血肃穆;看到裴若曦,手持长剑,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看到他的晚儿,一袭月白裙衫,抱着璟儿拉着长乐,宛如仙子。

他振臂,剑指长空!

“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天的万岁声,震起无数的惊鸟。

……

建始四年,夏。

周氏勾结南蛮异族叛乱谋反。

帝雷霆手段,铁血镇压。

西山一役,死伤无数,西山行宫大半毁于战火和蛇祸,人和蛇的尸体清理了三天三夜。

消息传回京都,朝野震动。

……

行宫正殿,李佑一本一本翻看快马送来的奏折,眉头紧蹙。

殿中虽清凉,但福临还是满头大汗。他听着外头阵阵知了声,只觉得心突突直跳。自从亲身经历了十日前的那场祸乱,他已经连续多日不能安睡,一听到外头有风吹草动,就心悸得不行。

福临走到门边,冲着门口的小内侍一阵横眉冷对,小内侍着急忙慌地招呼了一帮人,到外头抓知了去了。

“皇上,歇一歇吧。”

福临小心翼翼递上一盏凉茶。

皇上从日出时分开始批奏折,已经半日了,屁股都没挪一下,午膳都没时间吃。

他太忙了。

周氏谋反,主犯周丞相当场击毙。

周氏全族进了天牢,等候裁决。

皇后圈禁。

这十日,各部弹劾周家的奏折犹如雪团,砸进行宫。昔日排着队送钱送人进周府巴结的,今日纷纷倒戈相向,各显神通。众人一一陈列周氏一族的罪证,罄竹难书。生怕自己行动太慢,就被打成了周氏一党。

而周氏合族上下三百余口,儿女子孙旁支无数,和京都各大家族又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联姻关系网。

这十日,京都十分热闹。

有的直接休妻,有的送妻子儿媳出家,这还是仁慈的。有更狠的,直接找个错误给弄死,或者借个由头对外声称病死。有关系稍远的,直接对外宣称断绝关系,划清界限。

人情冷暖,向来如是。

一人作死,全家陪葬。

主打一个浩浩荡荡,一个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