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江书晚睁开眼睛的一瞬，看到了一张喜极而泣的脸。
全是血，腥臭无比。
愤怒！！！
是她睁开眼后，心底升起的唯一情绪。
她谋算了这么久，今日居然险些命丧于此，带着她的孩子一起。
若不是萧策留下的这十个人，她和璟儿、长乐已经被蛇潮吞噬得尸骨无存。
皇后心肠歹毒至此，今日只怕是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了。
虽知西山行宫一行凶险异常，可也没有料到竟会凶险如此。
相比之下，她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看着李佑又脏又臭又惊又怕的脸，江书晚不自由地发动最优秀的影后技能。
全身颤抖，红了双目，惊恐又深情。
“皇上！蛇，好多蛇！……”
语无伦次，像极了劫后重生惊吓过度。
“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
“璟儿！长乐！”
江书晚一阵慌乱，扒拉着怀里的孩子一顿看。
璟儿睁大了眼睛，在她怀里噫呀。长乐捏着璟儿的手，像是睡着了。好在都还热乎着，毫发无伤。
倒是安子蜷缩在地上，面色发紫，手中的布袋已经空了。里面的药粉，被他厚厚地全倒在江书晚、璟儿和长乐的身上。
红绡和汀兰也被咬了，昏迷前，还张着手，保持着护佑的姿势。
江书晚被李佑从盾牌圈中抱出，院中已经被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活着的、伤了的都被聚在了这里。
“皇上，此处凶险，不宜久留。赶紧撤回正殿吧。”
福临老泪纵横。
这里的场面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啊！
皇后那样娇滴滴的一个女子，竟这般凶残！
“走！”
李佑打横抱起江书晚，往外走去。
……
“咻！”
一支穿云箭，划破夜空，在红月旁炸开。
皇后双眼猩红，遥遥站在正殿前的台阶上。
父亲诚不欺我！
宫门前，黑衣人黑压压的一片，如乌云压了上来。为首一人黑袍黑帽，容貌儒雅，一把美须修得一丝不苟。
“父亲！”
皇后挺着大肚，看着父亲。
父亲是权倾朝野的丞相，是她从小崇拜的偶像。父亲算无遗策，运筹帷幄。
当年，皇上还是落魄的皇子时，父亲慧眼独具，将自己许配给了他。
果然，那病恹恹的齐王殿下异军突起，成功登顶。
如今，皇上要过河拆桥，父亲乾坤独断，力挽狂澜，拨乱反正。
虽然中间出了一些小差错。
病重的皇上又活蹦乱跳了，可一点也不妨碍今日既定的结果：
南蛮余孽作乱，皇上在西山行宫被异族驱使的毒蛇咬伤，救治无用，药石无用！贵妃、二皇子、宛妃和五皇子均命丧西山。独留皇后遗腹子！
原本，皇后可以再等等的。
可父亲传信，陆北异动，沈大将军秘密进京。再不行动，江山就要姓沈了。
今夜灰袍人蛇乱西山，是父亲发起的第一波攻击。
皇后心情大好。
看到了父亲，心就定了。
“皇后娘娘，皇上去救贵妃和宛妃，至今未归。您赶紧派人去看看吧。”
拓跋常在瞧着这一夜的纷乱，开口求道。
修竹园和香雪院的骚乱已经惊动了整个行宫，各宫的嫔妃纷纷自主地聚集到了正殿。看着皇上带着禁军而去，又看着皇后抱着肚子而来。
苏贵人、李贵人和叶常在都在。
她们都是皇后的人，虽然还不明状况，但自然是要站在皇后一边。
拓跋常在担心宛妃，终究宛妃也算她的救命恩人了。
“拓跋常在，真是好心肠！”
周丞相开口了。
他年过半百，文质彬彬，开口就让人如沐春风，莫名的心安。
岂料下一刻，丞相黑袍一闪，一柄长剑捅进了拓跋常在的肚子里。
“西山纷乱，难免死伤。”
丞相大人抽出剑，一抖，剑上的血迹甩了个干净。
好剑。
是先帝所赐。上斩昏君，下斩佞臣。
杀了一个宫妃，不免大材小用。
可用来祭旗，也算刚好。
众人吓了一跳，苏贵人拉着叶常在的手，暗自庆幸，自己从始至终就是皇后的人。
李贵人心中震惊，还算镇定。
这才是皇后真正的面目。
披着羊皮的恶魔。
她的姐姐，她李家全族就是死在这样的人手下。
惠妃缩在人后，默默捂住了辰乐的嘴。
宫中妇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足为惧。
丞相大人剑指红月：
“南蛮妖人，祸乱西山。众将士，随本丞相前去救驾！凡遇妖人，格杀勿论！”
……
西山行宫。
初建时，竟有几座宫殿。
是皇家别院，只做避暑之用。
先帝喜西山风景独秀，又因董皇贵妃爱西山红枫，先帝在西山大兴土木，加盖宫殿无数，层层叠叠，可比皇宫。
又在行宫遍植红枫。
一到秋天，满山红枫连成一片，如火焰般热烈。
如今还是盛夏，红枫尚绿，却也被血浸染。
如火焰般热烈。
与天上一轮红月相得益彰！
杀声震天！
……
皇后端坐于正殿前。
脚边是瑟瑟发抖的宫人和嫔妃。
从明天开始，整个后宫都是她的，这个天下也都是她的。
她再也不用患得患失，再也不用阴谋算计，再也不用被关在永和宫里，夜夜落泪。
那个负心薄幸的人！
那个她付出半生辅佐的人！
他在这震天的杀声中，将被人踩入泥泞。
然后裹上干净的龙袍，装进棺材里。像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又一路回去。停灵、哭丧、下葬、举国哀悼！
他最珍爱的宛妃，将被葬在他的身边。
还有他的孩子！
皇后想着，等她自己百年之后，一定不能和那人葬在一起。
生生世世，她都不想再见他了！
如此甚好！
……
红月西沉。
东方吐露霞光。
这一场厮杀持续了一夜。
皇后端坐了一夜，有些累。但一想到接下来的一切，又不免兴奋。
人就是这样，明明身体累得要死，大脑却突突的，一副脑袋和身体分离的模样。
霞光万丈。
有人逆光而来。
先是一个，再是一群。
若不是天光大亮，这些人宛若来自地狱。
“皇上！”
脚边有人惊呼出声，惊恐中夹杂着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