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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秀没规矩是妾身没有教好,王爷若是要罚便连同妾身一道罚吧。”江青姚不愿看着自己的丫鬟因为护着自己而受罚,清冷着脸、微微扬着头,一股倔强不肯让步的姿态。

萧开胤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走到她身边低声斥责:“你为何如此不通事理?本王便是连一个丫鬟都罚不得了?你便由着她们如此没大没小?”

“妾身出身低微,规矩自是没有世家重。”倔强之态,就像在质问萧开胤:既然嫌弃,当初为何要应下婚事,既是娶了我,又何必还要继续嫌弃?

萧开胤沉着脸看了她良久。

“朝堂之事焦头烂额,城外流民流离失所,你为何还如此叫本王不省心?”

这话说得重了,他实在是气不过,只觉得眼前的江青姚和边城那个知进退懂大义的江青姚根本不是同一个。

江青姚憋着泪笑了下,笑容比哭都难看:“朝堂哪日无事?流民是因我而起吗?王爷何必将这些罪责都摊到我身上?”

江源没有叫她受过这样的委屈,江源一直教她不要处处忍让,凡事有爹爹撑腰。

她怀揣着满腔爱意忍了一年,忍到爹爹暴毙身亡,忍到背后无一个亲人撑腰,忍到眼睁睁看着萧开胤对她的意见越来越多,可这一次她不想忍了。

她没爹没娘,只有兰秀这几个丫鬟了。

她要护护她们。

萧开胤气得青筋暴起:“你!”

他粗重地喘了几口气,扭头看到兰秀脸上不知错的倔强,怒吼道:“全都滚出去!”

丫鬟们鱼贯退下,兰秀、竹默和梅香三个忧心地看向江青姚,慢吞吞退下。

萧开胤冷冷地看向江青姚:“听说你要在瑞王府建佛堂?”

江青姚微微仰头,把泪水往回憋:“我用自己的嫁妆银子,不走公中。”

萧开胤额角的青筋再次爆起,试图耐下性子:“我担心的难道是这个?听说你要用金身的佛像?眼下这情形,你不该如此铺张。”

“两个月前还未出现流民时,我便主张建佛堂了,我与你说过的。”江青姚毫不认错,佛像早就在打制了,都是用她嫁妆出的。

金身银身还是玉身,他管得着吗?

虞柔妹妹说向佛需心诚,江家别的没有只有财富,打造的佛像必须尊贵。她觉得很有道理,便让人铸的金身。她本不是什么礼佛之人,还不是看萧开胤日日眉头紧锁?还不是见过几次他从噩梦中惊醒,满嘴都是打打杀杀?

他身上杀孽重,她只是想为他诵经去去煞气,日后好歹能睡上安稳觉。

萧开胤看到她的眼神,隐约想起她以前说过建佛堂是想为他诵经祈福。

他不禁冷笑:“死在我刀下的亡魂数不胜数,我若惧鬼神,那便不会上战场。”

“我不信神佛,我只信我自己!你不必打着为我好的理由做那奢靡事!”

“你何时才能不像个孩子?我没有工夫日日提点你!”

遥远的争吵在脑中盘旋,江青姚看着眼前金灿灿的大佛像,陷入长久的愣神。

萧开胤燃了香,递了一半给江青姚。

见她发着呆,便轻轻唤了几声:“四娘?皎皎?”

江青姚回神,茫然看了一圈才发现自己在秋蝉寺。

一切都过去了,她不会再和瑞王爷争吵了,他疲惫失望的神色和眼前这张关切柔情的脸怎么都重叠不到一起。

她敛了心绪,从他手中接了香。

其实寻常还未出嫁的女娘是不会如她这般和未婚夫婿一起上香的,被人看到少不了要说闲话。但她打从和江源一起出门经商起,便抛却了不少矜持心、羞耻心,进个香而已,无惧人言。

她悄悄观察萧开胤的举动。

只见他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之上,毫无扭捏敷衍之意,双目轻合,庄重地握着香叩头三次,每个动作都透着无比虔诚。

他绝对那个不敬鬼神的萧开胤。

江青姚心头突突直跳,得下结论后便顾自磕了头。

萧开胤上完香,又合掌闭眼,不知道祈祷了些什么。

江青姚默默观察一圈,发现萧开胤比其他妇人和小娘子们都来得虔诚和全神贯注。

他是真的在诚心祷告,没有半分敷衍。

离开大殿时,江青姚若无其事地问道:“王爷如此诚心,必能所求如愿。”

萧开胤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江青姚了然,这是描写士兵长期征战之苦,之悲,他原来是在祷告天下太平。这一点倒是和上一个芯子有共通之处。

江青姚神色无异,点了点头:“王爷不像是第一次来上香。”

萧开胤见她点头,顿时心花怒放。

他家王妃这是愿意和他执手偕老呢,甚好,甚好。

“我一心向佛,我佛慈悲。”萧开胤提起“佛”这个字眼,就满眼虔敬。

江青姚心头微动,不由得深深看了他一眼:“王爷曾为将,若是信鬼神,不怕刀下亡魂骚扰吗?”

其实这话问得逾矩了,不过她一心想试探,也没管萧开胤会不会生气。

萧开胤莞尔,不以为意道:“刀剑无眼,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心中向佛并非不可杀生,我杀的都是当杀之人。他们不死,死的便会是我大荆百姓,倭奴那等魑魅魍魉岂敢近我身?”

江青姚又抬眼看了他一下。

前世的瑞王鲜少这样意气风发,他总是悲怆的、焦灼的、愁苦的,他眼里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

“四姐姐。”虞柔晚一步上来,看到并肩而走的一对璧人,心头酸溜溜的,却还是强撑着笑脸打招呼。

江青姚淡淡点头:“柔娘也来了?今日真巧。”

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瞄了萧开胤一眼。

萧开胤怕她误会:“七弟前不久出了一趟京,路上被伏击数次,如今刚回京没多久,我便想着带他来祈个福。张德全,老七呢?”

张德全上前禀话:“七爷留了话,说他有急事,先回去了。”

萧开胤有点懊恼,但还是坦坦荡荡地看向江青姚,也不知道她信没信,只不冷不淡地点了点头。

虞柔看得很不是滋味。

萧开胤看她还杵着不动,不耐道:“你不是要祈福?”

虞柔回神,福了个礼便往大殿去了。

身后,江青姚似笑非笑道了句“王爷和柔娘看似很熟”,瑞王忙不迭指着天赌起咒来。

虞柔回头,阴冷地看过去,和同样回头看的江青姚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