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悼侯(夏侯尚)取百里洲后,为彻底击退诸葛瑾切断江陵吴军与外界一切联系,于是指挥本部三万人马搭建浮桥,建立与百里洲的陆上通道。彻底在在百里洲站稳脚跟,进可南渡大江,退可包围江陵。”
“这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江陵城破指日可待。”杜预顿了顿,“然而定侯董公(董昭)却向文皇帝上书说夏侯将军轻敌冒进,力劝应撤出百里洲。”
“大军登陆沙洲太过依赖浮桥,一旦吴军猛攻浮桥,切断我军后路,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如今已是二月,再过一个月便会迎来春汛,到那时大江水位暴涨,百里洲一马平川,如何抵御的了滔天的洪水。”
杜预的话音落下,夏侯献对杜预之言感到很是满意,很明显对方做足了功课。
钟会却是趾高气昂地看向杜预:“这些我当然知晓,不用你杜元凯多言,想必明公也清楚当年的始末。”
“你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江陵城内外的吴军并非上下一心,只要我军能在汛期来临之前彻底切断江陵的补给,守军将不战自溃。”
“士季的想法太过理想了吧。”杜预反驳道。
“届时四面围城,粮草断绝,朱绩他不投降又待何时?”钟会不服气地回道。
“他若是誓死不降,又待怎样?”杜预抬高了声音。
钟会讨厌别人跟他抬杠,尤其此人还是杜预那就更不爽了。
忽然,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指着陆抗:“怎么就不能降了呢!?”
“咳!!”夏侯献适时打断了二人的争吵,尽管钟会之言有几分道理,但未免太过口无遮拦。
好在陆抗看上去没太在意钟会的言语,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如今夏侯献幕府中人才济济,可却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
如何平衡“新欢旧爱”是件麻烦事,这不,新晋年轻小将还要在某些性格要强的老人面前无辜躺枪。
不过夏侯献可并非是当年的袁某人,纵使手下谋士众多,各抒己见,他也不会因此而举棋不定。
他在用兵方面向来有自己的想法,规划部署或许会参考军师们的建议,但一定是按照自己心中大体的方案走。
如果不设法攻占百里洲,江陵的吴军就能一直得到回血,那随着时间推移,魏军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所以百里洲的攻略不会改变,只不过他在钟会方案的基础上做了一些调整。
听完了夏侯献的计划,众幕僚心领神会,各自带着任务回营,唯独司马昭被单独留了下来。
“子上,陪我走走。”
“是。”
今夜的月色明亮,二人都披着黑色的裘袍,他们来到帐外,夏侯献无意间说道:“我记得子上与士季很早就相识了,在你心中,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司马昭表情一滞。
“但说无妨。”夏侯献笑了,“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顾虑吗?”
月光下,奉明兄的笑容格外明亮,司马昭释然道:“当年大兄与夏侯玄、何晏等人曾对洛中诸家士子都有过点评。”
“借用我大兄的话来说,钟士季乃王佐之才也。”
从司马昭的表情上来看,他给自己的这个答复至少有八分。
而夏侯献却是给他零分。
他表情严肃地说道:“我不要子元,也不要任何人的评价,只要你的。”
闻言,司马昭稍稍低头,似乎真的有在认真思考。
不多时他再一次开口,表情相当的认真。“虽有大才,但宠过必乱,不可大任。”
说完,司马昭赶忙低头拱手,一副请罪的模样:“此乃愚弟个人拙见,还请奉明兄恕罪。”
“哈哈哈~”很少见到司马昭如此正经,夏侯献不禁莞尔。
他突然有个坏坏的想法,哪天找个机会定要问问钟会对司马昭的看法,不知会是怎样的答案。
司马昭能说出这样的话,看得出来他并非是单纯的“傻白甜”,这一点夏侯献既感到欣喜又多了一些警惕。
夏侯献按着司马昭的手,“子上无罪,今日之事只是你我二人的闲聊,忘了吧。”
“是。”
“不过,子上这番言论倒是有人在我耳边提起过。”
“谁?”
“你嫂子。”
“嫂子?”司马昭有点懵,听到这个词他的第一次反应竟然是在猜想到底是谁跟奉明兄说的。
是夏侯徽,还是高氏,又或者是现任李氏?
不对,自己想哪儿去了.....奉明兄所说的应该是王夫人。
司马昭尴尬地笑了笑。
夏侯献并不知道,司马昭方才在心里已经把他大兄司马师给绿了一遍...
略过这个话题,他开始说起正事:“今夜留你在此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
司马昭炯炯有神地看了过来。
“方才在帐中你也听到了。”夏侯献边走边说,“陆幼节提醒我要加强大江上游的防范,以免吴军以顺水威胁我军浮桥。”
司马昭点点头:“我军多为北人,不通水战。陆抗虽是个年轻小将,但在水战上的经验或许比我们都要多。”
“不错。”夏侯献道,“你与陆幼节已经共事过一次,彼此相对熟悉。我打算派你二人前往大江上游驻军。”
“一来是防备吴军,二来,如果吴军此役不打算抢占上游,那你二人便就地造船。”
“造船?”司马昭不解。
夏侯献解释道:“简单来说是木筏,江边有大量芦苇、树木,砍了之后便可制成大量木筏。”
司马昭脑瓜转得挺快,一下便猜到了用意:“这是要顺流而下,火烧吴军?”
说完,他便又疑惑地问道:“可是奉明兄刚才不是说,此役的重要是夺船吗?”
“先夺后烧。”夏侯献索性简单总结了一下。
司马昭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决定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第二日,司马昭和陆抗带兵前往上游,其他各部队也蓄势待发准备出动。
可就在这时,一份紧急军情传来。
王凌大败,狼狈地逃回了合肥,武昌的孙权亲自带中军主力前来江陵战场。
得知这个消息后,一众幕僚、将军们都神色凝重。
夏侯献万万没想到东线的战况竟是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
前脚还是优势滔天,后脚便兵败如山倒。
正常来说,这种情况是必须要撤军了,可此番他已经做好了周密的部署,如果计划顺利他是有信心拿下江陵的。
就这么退了,他不甘心。
大帐内沉寂了许久,终于有人开口陈述利弊,夏侯献都静心聆听。
可却忽然有人说:“大将军,司空兵败,损失惨重,骠骑大将军那里也无力进攻,现在孙权携精兵前来助战,不如先避其锋芒?”
“我先避他锋芒?”
最后这话似乎是触动了夏侯献的神经,只见他赫然抽出佩剑,高声道:“全军行动依旧,胆敢言退者,斩!”
“诺!”众人齐声道。
夏侯献将剑端直插地面,双手按在剑柄之上:“我倒要看看,我大魏到底能不能越过这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