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是南郡的郡治,汉末以来几经易手。
当年曹仁在面对孙刘两家的轮番进攻竟能坚守一年,后来在关羽的经营下又不断加固,再后来糜芳又是完完整整地将城池献给了吕蒙。
这座城,固若金汤。
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战里,面对魏国一干名将,朱然硬是足足撑了六个多月。
纵使魏军挖地道、筑土山、起箭楼各种手段都用上仍然没能攻下。
究其缘由,或许与江陵城独特的地理位置有很大关系。
江陵南临长江,江中有一片方圆百里的巨型沙洲可以大量驻军。
孙权自然是知道百里洲的重要性,早早便派公安督诸葛融带军队进驻大江南岸,并登陆百里洲,修筑了一座营寨,与江陵城互为犄角。
如今,征南将军王昶在江陵城下鏖战了一个多月却不得寸进。
于是,来到江陵战场的夏侯献便开始正式着手百里洲的攻略计划。
魏军一旦能够占领百里洲,将会对江陵城形成“o”型包围,并直接切断江陵城的后方补给。
“大将军。”众幕僚、心腹齐声道。
当众人齐聚大帐,陆抗很有眼色地说道:“大将军,容在下先行告退。”
“不必。”夏侯献却是一抬手,“幼节且留下。”
陆抗先是一愣,随后拱手回道:“诺。”
还没等他站回队列,夏侯献便抬头问他:“幼节可识得诸葛融?”
“认识。”陆抗随即回道,“他乃是诸葛瑾之子,诸葛恪之弟,诸葛瑾在世时,他兄弟二人便已各自统率兵马、督领将帅了。”
“诸葛瑾去世后,正是诸葛融继承诸葛瑾的宛陵侯爵位和兵马,担任公安督,屯驻公安。”
“嗯?”夏侯献疑惑道,“竟然不是诸葛恪继承其父的部曲吗?”
“是的,这是陛...”陆抗马上改口,“这是吴主孙权的决定。”
“诸葛恪早年在山越得兵数万,本身也不差这点部曲。于是兄弟二人一个分得了部曲和公安的驻军权,一个则是如愿做到了大将军。”
“原来如此。”夏侯献点点头,又问道:“那诸葛融比起他兄长如何?”
陆抗想了想,回道:“在下与他交往不多,不过听说诸葛融甚得部曲将士亲附,并非纨绔之辈....至于是否能与诸葛恪相提并论还不得而知,毕竟这应当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
“嗯....”夏侯献摩挲着下巴,低头沉思。
“对了。”这时陆抗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在下之前听闻,诸葛融兄弟一直与朱绩的关系不睦。”
“说来听听。”夏侯献来了兴趣。
陆抗款款而言。
据陆抗所说,曾经朱绩因为公安的诸葛融没有按时向江陵交付粮草和军械,而向孙权上书投诉对方。
孙权虽然没有正式下诏,但也口头批评了诸葛融。
这让诸葛融很是不爽,凭什么大家都是都督,我要听你指挥?你朱绩又不是大都督。
远在武昌的诸葛恪听闻这事后,便有意无意地向孙权暗示说:朱绩此人志大才疏,不堪大用,不可委以重任。
不知为何,孙权还真听进去了。
他并没有给予朱绩足够的信任,朱绩只是做到乐乡督加南郡太守。
这就导致了此番魏军突然发难,吴国在荆州方面没有人能做到迅速统筹全局。
西陵督、公安督、巴丘督几乎是各自为战。
以至于让魏军长驱直入,陷入目前的困境。
即便是后来陆逊、全琮轮番上马也没起到太多实际效果。
换帅太过频繁,一会儿一个指导意见,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而且守军们也是人心惶惶,一会儿听闻丞相病故,一会儿听闻全都督败走。
听完陆抗讲的这些,夏侯献有些无语。
他本以为魏国的朝堂已是狼藉一片了,谁料想吴国朝堂更是烂泥一摊!
短暂思考后,夏侯献再一次将注意力放回今日的军议。
“中线和东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他问道。
“禀大将军。”负责整理战报的参军胡奋开口道,“吴军的吕岱增援后便接替了夏口督统帅三军,夏口易守难攻,骠骑大将军(张合)本身兵力也不多,只能据营与其对峙。”
“吕岱?”夏侯献对此人有些印象,若他记得不错,夏口对峙的两位老将军加起来起码要一百五十岁。
夏侯献想了想,中线本就是佯攻,张合能在稳住军心的同时还牵制了吴国重量级的将军,已是功不可没。
“司空那里,他们不仅占据了东兴堤废墟两侧的七宝山和濡须山高地,还派出油船抢夺了下游的中洲。吴军的援军来了似乎是一筹莫展,看样子形势一片大好。”
胡奋顿了顿,又说起东线的情况,不过话到最后语气里竟带有一丝的不悦。
夏侯献懂得他的情绪,这叫“不怕兄弟吃苦,就怕兄弟开路虎”。
友军太过顺风顺水,自己这边却进展缓慢,的确令人沮丧。
然而夏侯献却淡淡地说了一句,似乎是在提醒胡奋:“玄威,这是好事啊!司空果然用兵如神,看来我军这里也要加把劲了。”
胡奋明白了过来,赶忙点头称是。
回到眼前的战场,众人开始讨论百里洲的攻略。
在谈到如何登陆时,钟会先是说道:
“明公,当年先父教我和阿兄军略时,曾讲过悼侯(夏侯尚)袭百里洲之故事。”
“现如今汛期未至,大江水位尚浅,不如便效仿当年故事,赶工制造一批小船,外刷桐油,趁夜色从两翼包抄百里洲,一边将先头部队送上岸,一边放火焚烧吴军停靠在岛边的船只。”
“大江南岸的吴军在得知军情后,势必会前来增援,故而我军必须要快速拿下沙洲上的吴营。”
“所以我建议,在抢滩部队成功登陆后,迅速在百里洲与北岸间结成浮桥,再在岸边提前安排一支军队整装待发,待浮桥一成便领步骑渡江,以迅雷之势攻打吴军营寨。”
“好方略!”夏侯献当即赞道。
他如今已然是摸清了钟会的脾性,即便他想有所反驳也要先称赞一番,给足了面子之后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否则他该生闷气了。
然而,杜预却是丝毫不给面子:“士季既知当年战况,为何只谈‘利’,却不言‘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