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瑾禾一身素白的书生儒衫,长发用一个白玉簪子束在脑后,宽袍窄袖,束腰系带,单单往台上那么一站,便是玉树临风的模样。
而除了她之外的二十四名炊家子都是一身青灰色短打,配上绑带高筒靴,看着就豪迈矫健、神采飞扬。
待他们在台上站定,司仪缓步走到舞台最前方,抬手拉下一条缎带,一幅大大的海报倏而展开。
这是祝瑾禾牺牲了许多睡眠时间亲自动手画的。
背景便是他们脚下这片广袤无垠的营地,有草原、骏马、士兵和他们身后被守护着的城池。海报最上方是苍劲有力的“精忠报国”四个大字,其下则用了比背景画稍深的笔墨写下了这首歌的歌词。
众人被这天降海报的戏码弄得一愣,坐得近的细细看了,不由得啧啧称赞:“这画的可不就是咱们吗?这么一看觉得自己真了不起。”
识字的几个挤上前去:“这写的也是咱,哎呦这词写得真好,真霸气!”
祝瑾禾一边笑听着底下的议论,一边走上前去,端端正正坐在刚搬上来的古筝之后,腰背挺直,纤腰楚楚。
众人的目光立刻都被吸引了过去。都说马上看壮士,月下观美人,朦胧光影之下,这人竟如同玉人儿一般,不似凡姿。
台下有人忍不住调侃:“祝禾,你是不是走错场地啦?咱们这又不是在选美男子,军中表演可不兴以美貌取胜的!”
“哈哈哈,他这个模样恐怕是娶不着媳妇了,哪个小娘子愿意嫁给一个比自己好看许多的夫君,岂不整日里只能自惭形秽了!”
祝瑾禾大大方方收下这样的夸赞,只回以微笑,便朝身后的同伴们看了一眼,收到眼神示意之后,两手轻轻抬于古筝上方,做了个起手势。
台下众人下意识就静默下来,而就在这静默的片刻,好几下用了巧劲儿的扫弦从祝瑾禾指尖奏响,合着清脆乐音,磅礴气势倾泻而出。
弹指之间,弦鸣激荡,气韵横生。一段前奏流畅而起,指尖如飞,琴音铮铮,清亮乐音仿若涵着雄浑激昂的内韵,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
周围众人瞬间被这样强烈的反差给震慑住了。
从见到祝禾一身儒雅,端坐在于他们看来只有姑娘家才会弹奏的古筝之后开始,他们便以为火头军这是想要以柔取胜,毕竟整个关宁军就数他们武力值最弱,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没想到那十指纤纤,在细细的琴弦上迅疾跳动,交错碰撞间弹奏出的竟是这样一曲激昂雄壮的旋律。
渐渐的,琴音之中加入了身后二十来人低沉和缓的和声哼唱,给原本略显单薄的音色增添了一丝厚重。
前奏过后一名炊家子出列,和着伴奏轻唱起歌词:
狼烟起,江山北望。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心似黄河水茫茫,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恨欲狂长刀所向,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何惜百死报家国,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嗓音清澈,仿若一汪清泉径自流入台下众人的心中。祝瑾禾一心二用地再次被这个声音折服,天知道她第一次听到这把嗓子时,可差点儿就真的上演了开口跪。
这小小的火头军可真是藏龙卧虎,这要是在她那个时代出道,肯定就是个吸粉无数的实力派唱将呀。
待最后一个字轻轻落下时,祝瑾禾又是几下重重的震慑人心的扫弦,身后其余的炊家子们也俱都上前一步,同那位歌者站在一起,不同的声部合唱起来: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龙音要让四方来贺。
气吞山河,荡气回肠!
待祝瑾禾等人将整首歌表演完,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之时,再往台下看,一个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们好些都已经流了泪。
对于这样的效果,祝瑾禾表示很满意。
之所以选这首歌,是因为有了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常会想起将士们无论何时何地,甘愿在任何危险面前都挡在自己和百姓们之前的样子。
这首雄壮而不失真情,真情又不失风骨的歌,便很适合用来致敬这些“最可爱的人”。
且他们中许多人亲眼目睹了瘟疫的残酷,心底多少都掩藏了些郁气,这首曲子虽然基调苍凉,却尽显壮丽恢弘,很是励志,应当或多或少能治愈这些将士们的心情。
而此时,坐在视野最佳处看完了整个表演的麒枫同样心潮澎湃。他不曾想过,有人不过是坐在高台之上,低眉信手地弹了一首曲子,自己竟能随之心神激荡。
他本以为会听到在各种宴席上早就听惯了的靡靡之音。那样的曲调不论如何技艺高超,又如何被人百般推崇,他向来是入耳不入心的。
可眼前这人十指翻飞,奏出的竟是这样明朗激越的曲调,似乎那每一根被拨动的琴弦都能让他的心也跟着被颤动,到最后,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撩拨了。
可明明对方并没有如何盛装打扮,甚至因为过分的从容而显得有些敷衍,却轻而易举成了惊艳他的那个意外。
眼看着他表演完,被激动的炊家子们簇拥着拉下后台,麒枫置于桌上的拳头紧了紧。
按捺下此刻想要将那人拉到自己面前来好好端详一番的莫名冲动,他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有些纷乱,自己竟被一个男子给惊艳了?
他下意识地不愿继续深想,只将思绪停在这样的懵懂中,又强制将注意力转入到下一场表演上去……
而后台,祝瑾禾一下来就被罗岳给一把揽住了后脖子。
“你小子行啊,竟还会这一手,把平日里那些流血不流泪的糙汉子们都给惹哭了,就凭这个,罗某甘拜下风!”
祝瑾禾正猫腰耸肩缩成小小一个,企图摆脱这人勾肩搭背的行为,听他这么说,便噗嗤一笑,一脸探究地看向他。
“怎么我看你眼眶也是红的,咱们向来自诩硬汉的罗小将军难不成也偷偷哭鼻子了?”
罗岳一噎,否认道:“那怎么可能,别胡乱败坏小爷的硬汉形象,走,咱们喝酒庆祝去。”
为避免继续这一话题,他说着话便拐着人同自己喝酒吃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