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把兽牢里刚宰的还冒热乎气的猎物,塞满空间,坐着德旺出山去了。
根据这几天的观察,宋文清几乎每日都到镇上采买防寒物资,他拿着张利坤给的钱,到黑市找人买棉花、厚布、煤炭之类的,回来就和张凤霞拉着车上山砍柴捡柴,早出晚归。
张利坤显然没有完全信任他,每次最多只给五块钱加上几张票,这相当于农村一家人半个月的花销了,但对宋文清来说,明显完全不够用,所以他到黑市来买,想着法儿扣下几毛钱来当私房。
这事,是黑市放哨的张万说的。
对于贺进山突然变成黑市二把手这件事,姜禾年不止一次感叹:咱贺爷不愧是贺爷,到哪都是爷!
她暗戳戳旁敲侧击问过贺进山是不是想走老路,当黑道老大,还不经意地说“等到八几年到处都要扫黑除恶的,好多人吃枪子呢”。
那小眼神瞟呀瞟,想劝又怂怂的。
被贺进山掐住脸,戏谑取笑:“怎么,怕当小寡妇?”
姜禾年从善如流地抱住男人精壮的腰,软声撒娇:“我不是担心你么,你现在可是退役军人欸,被抓了就是罪加一等。”
贺进山将人搂住,亲一口,才说还没干吃枪子儿的事。
姜禾年也就没再担心了,反正贺进山那么厉害,肯定心里有数的。
这段时间,贺进山频繁到镇上和远在京城的军队密切联系,顺便作为挂名合作的二把手,指点指点黑市运作方向及南北货物地下渠道贯通的事情。
几次操作后,原本散乱的黑市据点网络变得高效有序,进出的货流通速度有了质地飞跃,不再是主要依靠各处巷子里小老百姓那点交易。
刘百金对“姜爷”的视野和远见十分佩服,一方面想这等人物一定要好好利用,另一方面又暗中提防着。
刘百金财力不错,为人有点匪气,在整个雾林镇,甚至聊安城都有不少据点,他放话,姜山能让他麾下的黑市路子多挣多少钱,就抽半分利。
姜禾年一直被贺进山带在身边,去镇上也不再把她自己留在村里,他联系军方,她就坐在边上吃零嘴看书,他去黑市或者办点别的事,就先送她到药铺子去。
这天下午也一样。
在镇外野林子按老规矩把满仓肉出了之后,贺进山把厚厚一沓钱交给姜禾年,虽然他一只脚掺和进了刘百金的黑市里,但一码归一码,出货还是照旧。
姜禾年进了德善堂之后,贺进山就往百金园,约好一个小时后回来接她。
两边距离也就三条街,“留守儿童”姜禾年斜挎着一个藏蓝色布包,探着身子,在门口朝贺进山小手挥挥。
“小姜姑娘啊,你来得正好。”
药铺里走出一个穿灰袄的面善中年人,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
他就是德善堂老板许方民,也就是许东江的爹。
许方民年轻时是个挑着担子到处收药的小郎中,后面自己开了药铺,依旧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十里八乡收药,年初摔伤了腿,服老干不动了,就让儿子许东江接了担子,自己留在药铺里当老掌柜。
经许东江引荐,姜禾年有时来镇上,也会顺道把新收的药材直接拿到药铺里卖了,许掌柜知道她是老麻六小徒弟之后,十分热情,经常留她聊聊医方药理。
姜禾年长得俏,嘴巴甜,学医还很认真有劲头,有两把小刷子,聊高兴了许掌柜甚至大方地把店里的药库打开了,拿出几样稀罕货给她瞧瞧。
今天正巧,有个面生的客人说急求二十年以上的人参,德善堂从姜禾年这儿收过两株有十几个年头的好人参,还有一些少见的好货,许方民跟姜禾年投缘,便直接卖了这个人情。
“小姜姑娘,这位柳先生诚意想买,你看你这里有没有?”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身穿时髦的灰棕色大衣,身形高挑,相貌儒雅气势沉敛,说是从沪市来的,瞧着不是一般人。
对方听了许掌柜的介绍,没有瞧姜禾年年纪小就露出轻视的态度,而是十分郑重有礼地说:
“姜姑娘,家父年迈生了重病,急需上好的老山参救命,如果你这儿有,能否割爱?价钱不是问题。”
姜禾年抓着身侧鼓鼓的布包,大眼睛转了转,在中年人诚恳期待的眼神中,点头脆声道:“有。”
男人激动地露出几分笑:“太好了!多谢,实在多谢!”
许掌柜便将俩人请到了内间说话。
*
雾林镇革委会办公室主任的门,被人不客气地推开了。
钱大海穿着时兴的皮大衣,晃着被绷得死紧的粗膀子,大摇大摆走进来。
钱志刚正坐在办公桌前翘着腿看文件,闻声抬起眼,额头上皱起四道抬头纹,轻斥。
“有没有规矩,回回进来不知道敲门。”
钱大海不受影响地一屁股坐到边上的红木沙发上,“叔,咱俩那么熟了,讲啥规矩啊?”
钱志刚对这成天惹事生非的大侄子没辙,没好气地鼻子喷气,晃了晃文件,继续看,没搭理他。
钱大海自己呷了一杯茶,还嫌弃上了:“叔你办公室这茶太次了,回头,我上我大舅那给你整两罐好家伙。”
钱志刚眼皮都没抬。
钱大海又等了一会儿,见钱志刚一直没主动说,摸了摸新换的瑞士表,挺着圆腰起身,歪坐到办公桌前。
“叔,那事怎么样了?”
钱志刚在文件上签了名,语气平平:“什么事。”
“就是花沟村那贺进山,你上回不是答应我把他弄了吗?”
钱志刚手上一顿,把文件往桌边随手一隔,拿块小布擦了擦眼镜,“那人弄不了。”
钱大海直起身,嚷道:“为什么!怎么又弄不了了?你随便给他塞个什么名头,不就抓起来了吗?”
钱志刚一皱眉,瞥一眼敞开的门,随手抓起报纸抽他一记,压低声音警告:
“别在这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