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坍塌事故,原定半个月的各生产队壮丁出夫时间,毫无意外地延长了。
姜禾年等待的心情,悄悄发生了变化。
每天时间还早就看不进去书,跑到院子里瞎忙假忙,控制不住地不停探头瞧黑乎乎的院门。
时不时问一句:“德旺,闻到他的味道了吗?回来了吗?”
德旺:……闻见肉味了。
锅里的。
临近二十分钟时,姜禾年就裹上外套拉开门,迎着夜风提着灯走到坡路前面等。
踢着小石子来回打转,嘴里嘀咕背着药典转移注意力,偶尔还要把按捺不住驮着煤球遛出来玩的德旺赶回院子里去。
每次贺进山骑着单车裹着秋风从漆黑夜色中冲出来时,她心里的雀跃,简直就像是有一只鸟儿在不停扑棱翅膀。
这种感觉,简直迷人又折磨人。
幸好,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出夫大部队要回来了。
这天下午,姜禾年下工后如常去了老麻六那当免费助理,跟着诊治了一个高热惊厥老人和贪玩崴了腿的小孩,傍晚五点提前动身回家。
并且按照惯例,薅走一把没见过的稀缺药草。
路上有不少人和她打招呼,知青中毒那事全村都传遍了,再加上最近姜禾年都抽空都跟着老麻六随诊,大家都对她刮目相看。
以前说是两工分的没用懒丫头,现在变成了和善半开玩笑的“小姜大夫”,偶尔地里哪个大爷大娘头疼脑热肚子疼的都直接找她问一嘴,当然也有说闲话的。
反正总有些人,天生以找别人不痛快为生,别人过得好,他晚上能愁得睡不着。
姜禾年最近心情非常好,连跟嘴贱大妈吵架都能带“您”夸一句“嘴臭塞粪桶,真适合栽葱”。
一天到晚都嘴角带笑,明媚俏丽又漂亮,路上遇见的人都忍不住被感染。
“丫头,回家呢?”
姜禾年让开路:“对呀,大爷牛回棚啦?”
赶着牛的老大爷笑着应声,细竹鞭子在半空晃了晃,驱着几头牛走了。
生产队的饲养员陈大虎也造大桥去了,棚里的宝贝牛疙瘩拜托给了邻居老大爷。
一路爬上村尾最后的坡路,姜禾年轻吁一口气,一抬头脸色却变了。
家里院门怎么打开了?
下一秒,院子里传来惊恐的惨叫声。
“啊——!狼!!有狼妖怪!!”
与此同时,凶狠的狼嚎声响起。
姜禾年神色剧变,大步跑回去,高声嚷道:“德旺!!!”
人还没到近前,两道身影已经连滚带爬地跌到了门槛上,姜艳秋被德旺咬住腿,吓得浑身都抽搐了。
王春芳恰巧被姜艳秋压住腿,叠罗汉摔在门边。
煤球抓着尾巴跳到巨狼背上,又小碎步步朝前,跃下,踩在王春芳的头上,把她抓得鬼吼鬼叫。
是这俩啊,咬死得了。
姜禾年松了口气,停住脚。
姜艳秋死命扒着王春芳的裤腿,尖叫:“娘!快救我!我腿要断了啊啊啊啊!”
王春芳也自顾不暇,被毛球兔子抓得死命甩头,被身后天大的野狼吓得乱腿踢,“死丫头!撒手!你要害死老娘!”
姜禾年忍不住讽笑出声,抱臂看戏:“两位,玩儿开心吗?”
两人这才看见气定神闲站在跟前的姜禾年,连忙大叫:“赶紧!赶紧!让它们撒开!”
回应她们的是野兽喉间震响的威吓声。
森白的獠牙紧卡在姜艳秋的腿间,只要姜禾年一声令下,轻易就能让她咔咔碎断。
姜艳秋腿上剧痛,吓都要被吓死了,高亢地惨叫一声,翻白眼晕砸在王春芳身上。
王春芳被凶蛮的兔子扒住脸什么都看不见,吓得疯狂喊叫:“啊啊啊!杀人啦!怪物杀人啦!!”
看够了戏的姜禾年,总算开口:“德旺,煤球。”
“脏东西可不能吃,吃了拉肚子。”
花沟村村尾山脚下,闻声陆续来了些人,看见德旺俱是吓得脚软,眼都直了,半分不敢靠近。
“天爷!怎么会有那么大的狼!”
“别靠那么近!不要命了!”
王春芳和姜艳秋浑身巨颤地依偎着瘫坐在地上,惊恐望着那高度到姜禾年腰间,两米长的巨狼,回头望着围在十米外的村民,像是找到了撑腰的。
“你们看!这死丫头居然在村子里养着这种吃人的怪物!!”
那可怕的怪物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张着獠牙往前,王春芳吓得立马闭了嘴,差点尿裤子。
姜禾年把手放在德旺背上,冷目看着两人,扔出一个大麻袋,声音冷诮:“你们拿这东西闯进我家鬼鬼祟祟想干什么。”
王春芳顶着一张被挠花的脸,强撑道:“我、我来看看自家女儿怎么了!”
这鬼话谁信?
姜禾年哼笑:“王春芳,你要不先去看看脑子吧,你该上乱葬岗看你旁边这位才对。”
姜艳秋缩着血淋淋的小腿,头发披散,模样像是被吓丢了魂。
“怎么还没来?!你怎么办事的!”
一处野林子里,钱大海急不可耐地一推倚树站着的王狗。
王狗痛嘶一气,挪开白布吊着的手臂,“急什么?王春芳那母女俩恨透了她,指定给你扒光了把人抬过来。”
钱大海回想昨天远远看见的好身段,舔舔唇:“嘿,算你们会做事,等爷爽够了,钱少不了你们的。”
挖山修桥坍塌事故,钱大海受了点皮肉伤,本是够不上能回来的,但谁让人有一个在革委会当主任的叔叔,也就一句话的事,就悠哉悠哉回村养伤了。
这不恶霸重操旧业,到处溜达,正巧看见了之前在镇上撞掉他手表的花沟村漂亮小辣妞,刚过了新婚媳妇新鲜劲的钱大海,立马起立了。
直接找到了倒霉被石头砸断手的王狗打听,一听那妞是贺进山的刚娶的小媳妇,钱大海更是兴奋得夜里都睡不着觉,摁着自家畏畏缩缩躺着像尸体的婆娘弄了两分钟,才把人扔了,舔着牙等着明天的大餐。
结果左等右等,没等到大餐,倒是外头吵吵嚷嚷。
“走,赶紧去看看,说是跟牛一样大的野狼!怪物似的,吓死个人!”
“真的假的啊?那进山媳妇那小身板居然养了狼?”
“别废话了,柴刀锄头全带上!那畜生不除,咱就会像水泉村一样被狼咬死!”
等钱大海和王狗寻声来到村尾,这已经乌泱泱围满了人,一个个全拿着农具当武器,群情激奋。
钱大海从侧边挤过去,一眼看见小美人和立在她身边大得恐怖的狼,一句“我草!!!”
脱口而出。
“姜禾年!你偷养野狼伤人!还不束手就擒!”
王春芳叉着腰骂得唾沫直飞,“赶紧把这狼交出来打死,然后跪下来道歉赔钱!”
“你做梦。”
姜禾年眉目冷清:“你们闯进我家来偷盗,被驱赶是活该,谁家里进小偷了不是直接乱棍打出去的,你这还算轻的。”
王春芳胡诌:“你少血口喷人!你这门就是开着的!”
姜禾年:“不请自来就是偷。你大老远带着个空麻袋溜进我家,想干什么?总不会是想趁我不备,躲门后把我套了扔河里吧?”
被说中一半的王春芳心里一虚,声调更加拔高:“你少在这转移话题!咱村子里不能留这种会咬死人的怪物!”
她撺掇着村民冲上去把纵狼行凶的姜禾年抓住,把狼打死。
德旺往前一跃,严严实实挡在姜禾年身前,仰首发出山震海啸的威慑狼嚎,一双冷酷的狼眸发着渗人的幽光。
所有人吓得齐齐急退了几步,神色十分忌惮犹豫。
王春芳趁机高喊怂恿:“看看!看看!这怪物一口就能咬死人!在水泉村咬死人的狼还没这一半大!”
“留着这祸害,以后村子里谁敢出门!赶紧一起冲上去乱刀砍死!”
纷纷有人附和:“对!这种怪物不能留在村子里!赶紧交出来!”
“再大又怎么样!咱那么多人还弄不死一头狼吗?上!”
几十个人拿着柴刀锄头,慢慢靠近。
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姜禾年从身后抽出一把大刀,立在德旺身侧,厉喝:“不准过来!”
匆匆赶来的马桂红瞧见这一幕,连忙拨开人群,惊道:“年丫头!你干什么!”
“大娘,德旺是我们家的狼,它通人性,根本不会胡乱伤人,你们谁都不许伤害它!”
众人只见一只灰白毛绒兔子窜出来,站在狼首上,两只爪爪肉垫蜷着像握拳,大圆眼珠子直直瞪着这边。
这巴掌大的毛团子居然能安然无恙地站在那怪物头上!
一时间惊疑不定。
夜幕降临,火把和煤油灯的光焰将此处照亮。
一边是浩浩荡荡拿着武器火把的村民,一边是势单力薄的一人一狼一兔。
“姜禾年!你别以为你能拖过去,这畜生今天必须死!”
“进山媳妇,你说你这养这么危险的东西做什么,小心被它咬了……”
“我再说一次!它不会主动伤人,你们动手,就别怪我们反击。”
姜禾年冷凝着脸,半步不让。
“妈的!!别跟她废话!”
人群之中突然立起一把弓箭。
咻——
一支离弦的箭破风疾射而出。
姜禾年浑身激灵,不知哪来的力量和速度,直接一个跨步,双手握刀,用力砍下。
“锵!”
那直冲德旺的箭居然被她砍断了。
一直被姜禾年拘着的巨狼幽绿的兽瞳竖起,利爪扣地,狼尾仰起,作出攻击的姿势,仰头一声幽长震耳的狼嚎。
几息之后,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声,震天撼地,仿佛被狼群包围。
漆夜之中,风声飒飒,众人吓得脚下打软,四处张望。
“赶紧!把这狼杀了!它在召集狼群!赶紧!不然大家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