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清瞳孔微缩,立即转头。
司玉珍拿着两对崭新的劳保手套站在五步之外,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玉珍……”
司玉珍伸出手来,语气淡淡:“你那手套破了,换这个吧。”
姜禾年脚下一挪,拖着锄头绕开木头桩子似的没眼色的庞吉,跟着老牛跑了。
两位请多多纠缠,不要殃及无辜,嘿嘿。
哼哧哼哧终于熬到了中午下工。
姜禾年锄头一扔,抓起田垄边的小背篓,撒丫子跑了。
那动作快得,地里的人都只看见一道残影。
“哈哈这小丫头,成了亲倒是更欢腾了。”
马桂红直接坐在田垄上,就着酸菜吃窝窝头,笑得直点头,“是,比以前那闷蛋性子好,只是没想到是跟要当姐夫的走一起了。所以说,这缘分真是奇怪的咧!”
陈翠花听见了,扯下毛巾甩甩裤子上的土,鄙夷地哼声:“嗤,狐媚子一个。”
马桂红手上的铝饭盒盖子用力一磕,“死翠花,胡咧什么呢!”
“嘿哟~谁胡咧了。”
陈翠花撮着牙花子,手背拍手心指指点点,“这刚成亲就让男人修院建砖房,掏空了家底,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要不他那要命的伤才好多久啊,就到砖窑上工去了,撑不了几天身体就得垮,等着瞧,就这懒婆娘,贺家的指定不满意这儿孙媳妇……”
*
“来了,快进来。”
张凤英笑着打开院门。
姜禾年站在贺进山身后侧,两手有些拘谨地抓着背篓的背带。
张凤英看出这孩子生涩,面上更温和,“愣着做什么?累了吧,进山赶紧带着禾年进来吃饭。”
姜禾年抬头瞧瞧贺进山,他怎么不喊人呢,那我喊什么?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羞羞地小小声叫了一声“娘。”
声音又乖又甜,可讨人喜欢。
“诶!”
张凤英笑呵呵应了,伸手去拉她。
一直摆着张酷脸的贺进山蓦地勾起笑,低眸瞧着乖宝宝似的姜禾年,也叫了声“娘”。
张凤英眼眶直接红了。
儿子离家十年却受重伤被抬回来,连家门都进不来,搁在山脚破屋子里躺着“等死”,是她这个当娘的没用,说不上话。
儿子醒了从没叫过一声“娘”,她也只有满心的愧疚和心疼。
这一声,可是叫到她的心肝里了。
张凤英连连应声,忙侧过身擦了擦眼,笑着拉两人进屋。
“回家还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快进来,家里人都回来了,等着呢。”
“娘,进山和禾年回来了。”
张凤英满面喜气地领着两人进屋,却被冷哼了一声。
“回就回了,还要人排队去请不成,这么多天了,没规没矩。”
堂屋里,等了不少人。
左边站着贺家老大贺振生和媳妇陈秀兰,右边是老二贺守成,和大着肚子坐着的媳妇张丽娟。
贺老太手交握搁在膝头,端坐在红木圈椅上,面色不虞,看都没看门口一眼。
姜禾年脸上的笑微滞。
啊噢……这老太太果然对姜家人意见大得很。
幸好贺进山说了只回来走个过场就可以,他饭都不打算吃呢。
就当是做个表面的礼数。
这么一想,丑媳妇见公婆的那点子局促也没了。
她打开竹篓,想把见面礼拿出来,三斤面条、一斤红糖还有一斤鸡蛋,贺进山先拿了过去,搁在桌上,三两句直截了当交代了正式分家的事情。
“……我和她已经单独立了户头,以后不会经常过来。”
这派头,不像是带新媳妇回本家探亲的,活像是来下通知断关系的。
这时候的分家立户头简单的很,拿上结婚证找生产队会计登记,以后单独记工分就行。
至于本家的财物怎么分,那这里头可就很有得说道了。
这不,一屋子的人听完神色各异。
张凤英捏着手,神情难过不舍。
贺振生开口想劝:“三弟,这事儿以后——”
贺守成脚背被媳妇张丽娟轻踢了一下,立即站出来插话:
“三弟,你十年没回,怎么能一回来就要分家呢?不说家里公中紧缺,真是没甚能分的,就是娘和奶也舍不得你啊!”
他这话说得张凤英又想抹泪,也把贺老太的火拱得更高。
“这事,我一个月前就说过,不必再议。”贺进山平淡开口,并没有要和贺家人商量的意思。
他不是原主,若非不想小孩儿被说闲话,他连这一趟都不会再来,“至于公中——”
“你还不如不回来!”贺老太直接生气地拍了桌,“一声不吭娶了媳妇,就急着要分家了!”
“还是跟那糟污名声差到家的姜家成了亲家,真是丢我贺家的脸!本来跟那姜艳秋定亲就触了霉头!”
姜禾年原本低着头当隐形人,一心溜号在看地上的蚂蚁排队运粮,闻言,也忍不住点了点脑袋。
就是!跟王春芳那伙人扯上关系,真是穿越没“投好胎”,运气差到家了。
贺老太犀利眼神瞬间扫了过来,火力转移,指着姜禾年:“你点什么头!”
姜禾年微诧,眼神这么好呢,这都注意到了。
她干脆抬起头来,语气认真又诚恳地回答:
“我觉得您说的对!姜家可真不是个东西。”
她这话一出,把贺家人全搞懵了。
只有贺进山眸中闪过了然的浅笑。
贺老太原本憋着一肚子骂人的气,被噎得不上不下的。
只嫌弃地瞪着这个眼神澄澈又白又俏的小丫头。
长得这好模样,偏生是那姜家的。
还是个缺心眼。
她屏了屏气,斜瞪姜禾年一眼,“算你有自知之明!那你还好意思跟我们进山成亲?”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还挺好的!”
姜禾年回得不假思索,余光瞧一眼身边的男人,又忍不住补充了一下。
“贺进山愿意娶我,他也觉得我好。”
这话惹得贺进山握拳抵在唇边,直笑,还不忘点头赞同:“嗯,是,她很好。”
有人撑腰的姜禾年,身板挺得更直了,小脸上藏不住的小开心。
“嘿——”贺老太被姜禾年这一套直拳打得猝不及防,凳子都要坐不住了。
老太太脾气倔,非要赢一嘴。
她捏着棉帕子,用力在扶手上一拍。
“反正,休想让我叫王春芳那婆娘亲家!我们贺家不同那种不清不白不讲道义的人家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