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进山板着脸,视线落在那几块焦得厉害的白菜叶子上,像是要把它得灰飞烟灭,毁尸灭迹。
几息之后,还是把碗挪开了。
“想吃什么,重新做。”
姜禾年讪讪一笑,手里慢慢举起一个葱油饼,“要不……我吃这个叭?”
屋里的小四方桌上点着煤油灯,豆大的火光映出半屋子的光亮。
姜禾年窝在被团里盘腿坐着,只伸出几根手指捏着葱油饼啃。
“小叔叔,陈二虎咋了?我洗澡那会儿听见他惨叫了,嗷嗷的。”
贺进山坐在炕边,面无表情吃着碗里的粥,闻言夹了一块白菜吃了,淡定道:
“脚滑,摔了。”
“喔……”
姜禾年扯一张纸用力擤出一个大馄饨,又吸了吸鼻子,鼻音越来越重,说话也慢吞吞的。
“他怎么咋咋呼呼的,那水泼得可真准,半点没落灶台上。”
她咬一小口饼,抿在嘴里慢腾腾有气无力地嚼,神情蔫蔫的,发烧导致眼尾上翘的眼褶更深,显得眼睛更大了。
姜禾年瞧着被夹起来的一块焦边蔫白菜,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水灵模样,不自觉小声嘀咕:
“果然不是炊事兵,水平跟我差不多呢,唉……”
贺进山一眼睇过来。
姜禾年惊讶得拿饼挡住吃得油津津的小嘴。
哎呀,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男人的短处不能当面揭。
姜禾年雷达滴滴响,立即从被子里伸出一个大拇指。
“小叔叔,你烤野味的水平,超赞的!我明天想吃烤兔子~”
贺进山不咸不淡乜她一眼,几下把大碗里的粥菜都吃干净了,才伸手掐一把烫乎脸蛋。
“生病吃什么烤兔子。”
手一抬,把饼塞她嘴里,“赶紧吃,吃完吃药。”
姜禾年吃了一小半就没胃口了,她洗完澡的精神头也就支棱了一会儿,现在感觉鼻子越来越堵,脑门也热得晕乎。
贺进山重新回屋的时候,姜禾年裹着被子坐着,小老太太似的,手里捏着半块饼,眼皮都快彻底阖上了。
男人眉头微蹙,大步走向墙边姜禾年摆的几个大箱,蹲在药品类物资大纸箱前,翻退烧药,翻着翻着又见到几盒“避x套”,额角抽了抽。
这小屁孩拿老子的钱准备物资,还买这么多套儿?
是打算紧急时刻吹一圈气球当救生圈?
姜禾年被掐住脸喂了药,苦得皱眉想吐,嘴里立马被塞了一颗圆圆的果子。
她睁眼一看。
脆枣,半青半红的。
姜禾年擤一下鼻涕,咬一口脆枣。
酸酸甜甜的,把嘴里的苦味全掩住了。
烧得微粉的腮帮子,被脆枣塞得鼓起,大眼睛里满是感动。
“小叔叔……你好好喔。”
贺进山拿过她手里剩下的半个已经凉了的饼,随手咬了一口,语气凉凉:
“这就好了?谁宁愿吃饼。”
啧啧啧,还记着呢。
姜禾年抱着被子,一蹭一蹭挪到男人身边,肩膀轻轻撞了撞他,鼻音浓重,嗓音软乎乎的。
“我嘴里没味么,不想喝粥。”
“明天!”她从被窝里伸出三根细白的手指保证道,“明天我肯定吃光光!”
只会蛋壳炒鸡蛋的人,都有黑社会大佬兼副连长搭伙给做饭吃了,还要啥自行车呢。
信誓旦旦明天要吃光贺式黑边炒白菜的姜禾年,夜里发起了高烧,在被窝里抖得像筛子。
被人抱起来又喂了药,叠盖了两床被子,还抖得直发颤,闭着眼开始说胡话。
“小叔叔我想泡澡,热腾腾的,要放玫瑰花。”
“呜……菜园子,妈妈我要进菜园子,我家也要有菜园子。”
“好冷…等我有钱了,我要把xiebu%*bv*sk……”
贺进山把快速又变烫了的湿毛巾往边上一扔,掀开被子快速躺了进去,把额头烫人身上却像冰块的少女完全揽进了怀里。
一夜之间,花沟村温度降了许多,后山的树被冷风吹得簌簌作响。
姜禾年睁眼的时候,屋里暖烘烘,静悄悄的。
木窗关得严实,外头的树影摇晃得厉害,隐约有些阳光。
还能听见大公鸡“咯咯咯”,还有“咩咩咩”的动静,和不知哪儿敲东西的声音。
羊?
哪来的羊咩咩?
姜禾年半张脸躲在被子里面,大眼睛轱辘转,还没翻身就猛咳了好几下。
门外。
陈二虎站在一个大土堆前,卖力拿铁锹搅和着混了麦秸碎和水的泥土,一边探头看一整个上午都白烟袅袅的灶台。
“啧啧,这么早就烧炕了,那入了冬得备多少柴火。”
他扭头看跟前用两扇距离十五公分的木板墙固定的土坯墙,已经垒到大腿位置了。
抬手又嘿咻嘿咻往里铲了十几铲土坯泥,咧嘴嘚瑟:“战斗力很不错嘛二虎子!”
拖着铁锹屁颠屁颠往灶台去。
“山哥,按这进度天黑前就能把院墙垒完,那里头的,你打算咋整?”
贺进山岔开大长腿,坐在姜禾年昨天搬来的石头上,往灶口里添柴。
“里头用青砖,上午跟队里打好招呼了,砖窑新出的青砖,我先买了。”
“嘶——”
陈二虎暗暗咋舌,这可得花不少钱。
环视一眼这大院子,又瞟了瞟紧闭的木门。
养个小媳妇可真难啊。
晚上回家就让娘把明儿的相亲赶紧推了,养不起养不起,长得再好看也养不起。
突然膝盖弯被木棍敲了一下。
“嗷!”
陈二虎撑着铁锹差点跳起来,龇牙咧嘴地曲着腿,“哥,我这腿再来一下就折了昂!!”
被冷睨一眼,他立马把腿放下,弯腰怂道:“错了,我错了哥!这我不是以为着火了么!等小嫂子醒了,我立马给她跪下。”
贺进山木棍敲敲装着大白菜的搪瓷盆。
“会?”
陈二虎一脸懵:“?”
咋,让我跪盆上?
不好吧……这盆嘎新,我一跪不得废了?
贺进山“啧”一声,抬脚踹他,“老子问你会不会炒大白菜。”
“会啊!炒大白菜谁不会!”
陈二虎一拍胸脯,端起搪瓷盆,直接掀盖下锅。
刺啦——!
锅里腾起一团白烟。
糊了。
“滚。”
陈二虎被贺进山一脚踹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