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年打开门,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林石兄妹俩站在门外,一个背着空背篓,一个背着扛木柴的背夹子,腰侧挂着柴刀。
两人身上都有些泥土,显然忙活了一天了。
“禾年姐。”
林石喊姐的声音还有些生涩,“我们上午来过,敲门没人在。”
“啊,上午我去镇上了,”姜禾年走出来,“怎么了吗?”
林石低头朝妹妹林双喜点点头。
林双喜从鼓鼓的衣兜里小心翼翼拿出两个鸡蛋,伸手递给姜禾年。
“姐姐。”
清瘦的小脸上,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黑白分明,带着小孩子独有的干净。
姜禾年瞧瞧那两个在小孩手里显得特别大的鸡蛋,疑惑道:“这是……”
“我们听说你昨晚落水了,英子婶说……”林石脸上露出些小少年的局促,“说你在这里,双喜担心你,说要给你送鸡蛋。”
他说着手背碰一碰妹妹。
林双喜立马重重点头,两手举得高高的,递给姜禾年,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娘说,吃鸡蛋汤,不着凉。”
小女孩依旧用头发遮住了左眼,仰着头看自己的动作也很小心,没让脸上的斑红胎记露出来。
姜禾年蓦地心里酸酸软软的。
这两个屋里穷得揭不开锅的小孩,听说自己落水了,把最珍贵的鸡蛋送给自己,一次没送成还又来了一次。
而且是两个。
两个鸡蛋,他们攒着可以在别人家里换半斤粮食了。
姜禾年吸了吸发痒的鼻子,笑眯眯摸摸林双喜的脑袋,“哎呀~谢谢双喜,姐姐吃了你这个鸡蛋,明天肯定能锄一里地。”
“所以一个就够啦,另外一个,你和哥哥吃。”
她伸手拿走个头小些的鸡蛋,晃了晃,搞怪道:“不然一下锄出两里地,我怕吓坏咱广生叔。”
姜禾年把送了鸡蛋就要走的兄妹俩拉进屋,一人一个小板凳摁着坐下。
“来,尝尝。”
林双喜盯着油纸包上的撒着白糖粉的长白糕,眼睛都直了,细瘦的脖子直吞唾沫。
但双手还是老实搁在腿上没动,只扭头看林石。
姜禾年了然,直接拿了一块塞进林石手里,“赶紧吃!这可是你姐我结婚的喜饼,不吃不吉利。”
“这送出去的喜饼没人吃,那可是要婚姻不——”
林石立马抓着饼塞进嘴里,用力咬了一大半。
还伸手也给林双喜拿了一块,嘴里含糊不清地催促:“快吃。”
林双喜两手捧着跟她手掌差不多大的长白糕,狼吞虎咽,吃得满嘴白白的糖霜,眼神亮晶晶的。
姜禾年把腾出来的搪瓷盆倒扣在地上,充当临时小板凳,也摸了一块咬着吃。
入口香软甜绵,有淡淡的奶香味,表面粗粒的糖嚼起来咯吱响。
味道跟她吃过的大牌名厨点心相比,当然没什么值得说的,但在这里可是一年难得吃一回的。
林家兄妹早早没了家人,怕是从来没吃过。
连内敛拘谨的林石吃着都有些急了,到底是个13岁的孩子,哪能不嘴馋呢。
她18了,还馋呢!那天见王月妞买,就一直记着。
姜禾年一边拉着他们闲聊,一边把另一包麻花酥也推过去。
又是一句“喜饼,多吃多吉利”,哄得兄妹俩吃得不敢停。
“小石,你们是从英子婶那过来的?她有说起姜家姜艳秋的事吗?给我说说。”
林石听了差点噎住,拍了拍胸口,硬咽下去了,才撇开眼,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姜禾年啃着饼,兴致勃勃:“说说,详细说说。”
林石今天在地里上工,所有人从早到下午都在说昨晚那几件事,其中王英子是嗓门最大,消息更新得最快的。
他想听不见都难。
架不住姜禾年好奇的催促,林石瞥一眼埋头吃饼的林双喜,这才有些吞吞吐吐地把他听到的原原本本全给姜禾年说了。
说到后面,小少年麦黑的脸上都能瞧见臊红了。
当然,村里人有些十分露骨过分的话,他可不敢说。
姜禾年一直笑盈盈听着,在听见陈狗拴也在仓库时,眼神飞快瞥了林双喜一眼。
她很快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王春芳收了陈狗拴家的彩礼,想给她下药,逼她就范,没了清白就老实嫁人。
至于“王狗”这个人,姜禾年不认得。
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不然姜艳秋不会出了事,就拼命撇开他和陈狗拴,死扒着一个知青。
姜艳秋作恶想害她在先,最后自食恶果,姜禾年半点不同情、不内疚。
如果不是她发现得及时,逃跑了,那后果只会比姜艳秋更惨。
就是可惜了那个男知青,大概率真是路过救人,被王春芳母女诬赖上了。
姜禾年摇摇头,左右她已经报过仇了,姜家也烧过了,以后她和姜家之间没有任何瓜葛。
他们敢来闹,她也不会客气。
直接抽大刀赶出去!
姜禾年心满意足地吃了一块麻花酥,朝林石语焉不详地说:“那个人你不用担心了。”
她说着眼神朝林双喜那示意了一下,语气轻松。
林石也不是个蠢笨的。
那陈狗拴和他娘原本想对自己妹妹下手,被姜禾年救了,转天姜家就收了陈家的彩礼,还在仓库闹出那种丑事。
那就是陈狗拴看上了姜禾年,转移目标了。
林石心里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怔怔地看着姜禾年。
“哎呀,干嘛这样看着我,像我死了似的。”
姜禾年噗呲一笑,腾出一张油纸,捻着几块长白糕和麻花酥往里装,一边扯开了话题。
“这点饼子和糖,你们一会儿带回去。”
“姐……”
林石艰涩地开口。
姜禾年动作顿住,老太太似的长“诶~~”了一声,手上继续往里装一把奶糖,语气故作犀利。
“可不是白给你们的,再跟你打听个人。”
林石立马放下吃饼的手,认真道:“不要吃的,姐,你说。”
林双喜见哥哥停下了,偷偷又咬了一大口,腮帮子塞得像仓鼠,才依依不舍放下手,跟着朝姜禾年重重点头。
仿佛跟她这个不说几句话的小不点,也能打听到事儿一样。
三个半大不小的小孩围着四方矮桌,在屋里嘀嘀咕咕,东扯西拉说了好一会儿才散会。
当然,主要是姜禾年在小嘴叭叭,林石负责回答,林双喜重在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