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细指被修长的大掌严丝合缝地扣住、拉下,一线透明银丝从紧密分开的唇瓣间拉断。
嫣红微肿的唇瓣轻启,一呼一吸地喘息着。
“乖乖睡觉,有人来也别乱开门。”
男人嗓音低哑地交代,带着餍足的慵懒,拇指指腹缓慢拭净湿濡的嫣唇。
姜禾年眸中皆是盈盈水意,她轻喘着气,缓慢眨了眨眼,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格外黏。
怪怪的。
她舔了舔热麻的唇,细声咕哝:“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贺进山哼笑出声,大掌轻拢住光滑的下颚,亲昵地摩挲两下,“确实。”
姜禾年被摸得眼皮直打架,含糊问:“好了么,我很困……”
“睡吧。”
于是,被无良男人不讲道理地闹醒的少女,盖着软软的被子,被拆了发辫,轻轻摩挲着脸蛋,轻而易举又哄睡了。
完全不知道,她这次的纵容,将会让某个坏男人养成多么恶劣的坏习惯。
至于,贺进山交代的“不要乱开门”。
……
叩叩。
“进山呐,是娘。”
“……那个…丫头,你在屋里吗?”
姜禾年猛地掀开被子,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迷瞪着睡意朦胧的双眼,脚下踩着黑布鞋,迈着醉酒似的凌乱步伐,打开了木门。
刚拉开一条缝,又“砰”地合上了。
张凤英看着打开、关上,又重新打开的门,一路上打好的草稿全忘了。
只惊讶地瞧着眼前这个穿着宽大白布衫,头发披散卷翘,皮肤雪白瓷娃娃似的迷糊小姑娘。
哎哟!这一阵子没看见,姜家这闺女怎的更水灵了。
依娘的脾性,要是瞧见这乖俏模样,纵有再大的不满意,看在这好模样的份上,指定也能消减半分气了。
张凤英这么想着,脸上挂起温和的笑。
“禾年啊,是禾年丫头对吧?”
姜禾年下午觉睡得昏沉,突然猛起身,现在眼前直发昏,刚才都差点忘了收屋里的东西。
她抱着门板,半靠着醒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迷糊应声,“……嗯。”
张凤英看出来这孩子还没睡醒,不由想到村子里传的话,老脸一红。
暗怪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咳……禾年丫头,我是进山她娘。”
姜禾年半睁着眼,含糊地点点头,点到一半,倏地睁大了眼,惊恐地望着眼前这个挎着竹篮子穿着蓝色粗布衫的中年妇女。
贺贺贺进山她娘?!!!!
混沌的困意立马被她团吧团吧,扔出九霄云外。
姜禾年“嗖”地站得笔直,这感觉简直比小学没做作业被班主任突然家访的感觉还要恐怖。
她局促地抓了抓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不好意思,贺大娘,我睡迷糊了。”
她紧张,张凤英也有些紧张。
这小儿子突然回家交代了一声说和结婚了,对象是姜家的三丫头,让家里最近听到什么都先别去打搅,这可把天天念叨着要给小孙子说亲的贺老太气坏了。
“那个,禾年丫头啊,你和进山领结婚证了,是吗?”
姜禾年挠挠脖子,不自在地点点头,心里直呼“救命!!”
糟糕,她完全忘了贺进山在这里也是有家人的,贺老太还因为姜艳秋退亲的事对姜家人气得很,上回在地里还白眼她了。
不会是来骂我的吧!
原本以为儿子跟姜艳秋退了亲之后会被坏腿拖累了亲事,一直十分忧愁的张凤英,此刻心里有些复杂。
想到村里子传的那些闲话,不由又问:
“那你们是……听说昨晚你落水了,是进山救的你?”
姜禾年脚趾抠地,讪讪地点了点头。
不光救了,救得还挺彻底的呢。
张凤英叹息一声,“也对……既然这样了,是应该负责的。”
张凤英一贯是性子温和的,虽家里对儿子这亲事还有很多疑问,但见小姑娘紧张得小脸都僵了,也没有再为难多问。
“这儿什么都还没添置,连口米缸都没有,你们先拿着。”
她把白布盖着的竹篮子递给姜禾年,说,“等进山回来,让他寻个日子带你回趟本家吧。”
姜禾年直到张凤英走得看不见影了,才大出一口气,砰地把门关上了。
吓死宝宝了,还以为会遭遇恶婆婆扇巴掌的戏码。
幸好幸好,这婆婆看着挺和气的。
另一头,贺家。
贺老太太捏着帕子背着手,在半关的院子门背后杵了老半天,微微佝偻的身体侧着,耳朵竖得高高的。
一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连忙转身往屋里碎步快走,小脚走得太急,还差点撞水缸上了。
“呀!娘你小心点!”
张凤英连忙跑上前扶住贺老太,“怎的走那么急。”
贺老太也吓一跳,拍拍胸口,嘴上还不忘数落,“都怪你们!要回来也不先吱个声,吓老婆子一跳!”
“没规没矩的……”
“我们?”
张凤英疑惑地扭头看看后面,“没人了啊,振生守成他们没那么早下工呢。”
贺老太脸色一变,亲自扭头看!
果真是没别人了。
张凤英注意到婆婆身上的交襟绣花褂子,这可是没大事从来不舍得穿的,奇道:“娘,你怎么换上这身衣裳了?”
“是要去吃酒?打长牌?”
贺老太脸一板,抽回手来,嘴里没头没尾地怪道:“没用的东西!”
气勃勃地回屋了。
*
姜禾年回了屋,趴在小四方桌上醒神。
旁边搁着张凤英给的篮子,里面是当娘的给悄不吭声娶了媳妇的小儿子的“救济粮”。
三个土豆,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白布袋子里装着玉米糁子,大约有五斤。
还有一小袋红薯干。
比王春芳好得多了,等姜家人回过劲来,指定还能来闹几回。
唉……
姜禾年手指摸摸水嫩嫩的大白菜,手贱地掐了一小片叶子,发出生嫩的脆响。
脑瓜里琢磨着好多事情。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吃紧,粮食都很珍贵的,钱票更是一分一毛都要精打细算。
她和贺进山去一趟镇上,好像花了不少呢。
姜禾年腾地坐起来,探身扒拉过来新买的搪瓷盆,从里头翻腾出一叠草纸和一只铅笔,趴在矮桌上写写划划。
铁皮暖瓶5块4毛、搪瓷脸盆2块5毛、电灯泡3毛8、煤油灯3块2毛……
纸笔2毛、糖果饼干零嘴1块5毛……
布鞋2块9毛、解放鞋4块9毛……
衣服一套得五六块钱,姜禾年心疼死了,不让买,贺进山就凑到耳边笑她“不买小孩儿光屁股”,赧得姜禾年伸手推他。
最后还是贺进山做了主,给她买了两套翻领碎花衬衫和黑裤子,花了12块7毛,他自己只买了两件白色汗衫,2块4毛,另外扯了几块布。
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共花了……
“五十六块九!!!!!”
姜禾年震惊地看着纸上的账单,一脑门磕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