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着宁宁不太清楚的描述,陈寅把温克蕴的人际关系再次筛查,又走访了官署和温府附近的百姓。
温克蕴虽然到江芜城上任不过半年,不过他为人和善,不曾徇私舞弊,也不曾强征暴敛,对待百姓和下人一向彬彬有礼,江芜城的人对他印象都很好。
起初因为他死因诡异,百姓们多有忌讳,对他也避而不谈,更不敢在问话中有什么模棱两可的猜测,因此刚出事时的走访调查反而都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直到陈寅到了江芜,百姓们渐渐发现来的这些大官都是真心在调查温县令的死因,也并未提前有什么预设,他们也就积极配合起来,一日之内就得到了比之前加起来更多的回复,只不过这许多回复都不太确定,也没有多大用处,只是信息量增大,陈寅认为线索可能就藏在这些五花八门的事中。
临近子时了,陈寅还坐在他房中书桌旁,反复翻看底下的人走访收集到的种种说辞。
温克蕴今年三十三岁,让宁宁说出年纪比较大,那必定是能从面容上很明显地看出年长,因此在此人至少在四十左右……留了很长的胡子,据大家的描述温克蕴此人也留有一点胡子,胡子比他的更长,至少在山羊胡以上……晚上才会来找温克蕴,难道是因为这人担心白天出现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沓记录里,陈寅摆出了三份,一份是甄姓更夫、一份是跟温府只有一条街距离的书店老板、一份是江芜城里的流浪乞儿,他们同时提到在温克蕴死前大概四五天的晚上,他们确实见过一个留着长须的男子出现在温府附近,乞儿是在酉末时见到的,那人行色匆匆从温府的后门进入,其他两人都说是戌末时分,倒是不曾留意他从何处来,只是深夜时分还有人在街上,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书店老板还在描述此人长相时,突然说了一句:“身形同程祁先生差不多”,不过他说完也立马补充道:“不过程祁先生温和得很,不是那样凶神恶煞的样子。”
陈寅沉吟了许久。
程祁据说是温克蕴的师长,今年有四十五岁了,年轻时接连会试不中,到三十岁时就歇了心思,自己在城外的乡下一处农庄里开了个书院,免费教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们识字算数,因为他们都不可能去参加科举,教起来就轻松许多,程先生这一教就是十五年,有许多孩子都在他的教导下认字明理,在江芜城他是比任何官员都要受人尊敬的存在。
至于他为何是温克蕴的师长,大家都不清楚。只是半年前温克蕴来江芜上任时,特意到城外拜访他,过了几天他也来拜访温克蕴,温克蕴向家人和下属介绍时,便说他曾受程先生教导,程祁也并未否认推辞。
待到天亮,陈寅差人去请程祁--霁芷妍他们到的第二天,程祁就以学院内还有学生等着上课为由,离开了官署回到乡下去了。
程祁并不在学院里。
学院里服侍的小童和附近的农人们都说,程先生到城内去处理温县长的事了,走了好几天还没回来。
陈寅立马登门把事情告诉了霁芷妍和晏景烨,官署里的人都被派出去查找线索,人手严重不足,连他们留给他的随从都沿途去找程祁了。
而去学院把程祁个人物品都带回来后,他们从他给孩子们编的书里找到了几本笔记,里面记录的全都是跟平时讲课完全无关的内容。
陈寅立马分批传了几十名被程祁教过的学生来问话,细细对比后发现,从六年前开始,程祁就会在课上跟他们宣扬理论,前两年说得十分隐晦,到今年最新教的孩子,已经有部分认同了他的说法。
在孩童中传播这种东西,是比在普通群众中传播更加严重,所有人手倾巢而出,还到附近借调了人手,手持程祁画像进行地毯式摸排,两日后,晏景烨他们带的随从深入城外山林,哪怕是无人居住的深处也不放过,不眠不休找了三日后,他们终于在江芜城外的密林里,抓到了躲在山洞里的程祁。
程祁第一反应就要自尽,好在随从都是训练有素的,一记飞刀打掉了他手里的药瓶,又一颗石子打到了他的穴道上,顺利把他按住。
人还没带到官署,信先一步传到了。
霁芷妍让人把锦哥儿和宁宁带到房间,留下凌芸母女。
一开始她们还装作惊慌不解,直到霁芷妍告诉她们程祁已经被抓住了,凌夫人才腿一软跌倒在地,凌芸也低头抹起眼泪。
早在温克蕴自尽之日起,凌芸就知道一切没有那么简单,那天晚上夜深人静时,程祁就找到她,告诉她必须坚持温克蕴不知为何自尽而亡,其他的一切自有他会处理,否则她的一双儿女和娘家所有人都不能活命。
她害怕极了,每日除了给温克蕴烧纸之外什么都不敢做,师爷和巡捕都失踪了,她知道一切都是程祁的手笔,心里只盼着这件事赶快过去。
没想到居然有公主殿下和驸马将军来到江芜城,一下子接管了官署的人手,开始重新调查,程祁连忙离开江芜,并且还威胁她绝对不允许出卖他。
她极其矛盾,一方面她担心两个孩子会出事,另一方面她又实在狠不下心让自己相伴十几年的男人死得不明不白,还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她只敢跟自己的母亲说了一点,结果就是母女两人一起战战兢兢。后来霁芷妍告诉她,若是证实温克蕴和邪教有牵连,两个孩子会被连坐时,她更是绝望,她左右为难什么都不敢做,连孩子的面都不敢见了。
“温夫人,知情不报是为大罪。现在本宫还能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趁着还能叫你一声温夫人时,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