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麓是女子这件事,犹如晴天霹雳,在晏怀心头轰然炸开。
女子着男装,其实大多数都是能看出来的,比如姜姝跟随他下江南那次,着男装是为了赶路方便,也仅此而已,姜姝素日里言行举止也都是女子做派。
可元麓不同,她身材高挑,在一众男子身旁也不落下风;她举止豪迈,一柄大刀耍得虎虎生风;她大口喝酒,一碗接着一碗号称千杯不醉;她、她还曾与晏怀勾肩搭背,晏怀手把手教她耍枪……
这一刻,晏怀还是宁愿相信她是个正儿八经的男人。
元麓将青丝随意绾了个髻,用发簪别住,方才姜姝见他只觉得他面容清俊,现下再看,这份清俊全然变成了英气,莫说晏怀看不出,便是她与之相处了一晚上,也没瞧出对方竟是个姑娘。
她同晏怀一样错愕,联想到元麓方才说的话,都不禁有些头疼。
晏怀缓了许久,左手紧紧握着姜姝,仿佛汲取了些力量般,尴尬言道:“元……姑娘,我一直以为你是男子。”
“那你现在知道了,重新介绍一下,我是孟玉,是与三哥一母同胞的南越公主。”
二人相识以来,她曾做过三次自我介绍,晏怀都不知该不该信她了,此刻他心中五味杂陈。
孟玉又道:“你亲口对我说,喜欢和我待在一起,我是男子时尚且如此,现下得知我是女子,莫不成就与我生疏了?”
“那不一样。”晏怀连忙解释:“从一开始,我对你便是对男子的相处方式,是把你当朋友,当好兄弟,这完全不一样。”
“你我志趣相投,一见如故,我喜欢的也是你喜欢的,你热爱的便是我热爱的,天底下没有比我二人更合适的了。”
“公主殿下,晏某已娶妻。”
“没关系,你们可以和离,我不在乎。”
晏怀瞪大了眼睛,他一直没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然而听见这话,他的错愕中多了几分愠怒,“我绝不会和离,这些天你一直以男子身份与我相处,想来不管我有什么所作所为也不该让你误会,爱人与友人我还能分得清楚,公主殿下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
他牵着姜姝的手便要离开,孟玉似乎有些受伤,可她性情的确如男子一般,不会轻易退缩,“晏知安,你喜欢身为男子的我,却拒绝身为女子的我,其实我不曾变过,我便是我,我是元麓,是那个与你一见如故、与你彻夜吃酒、与你比划拳脚、与你惺惺相惜的人,如今不过得知了我其实是个女子,但这又如何?我依旧是我,你不过是在逃避,你不敢承认你也喜欢我。”
晏怀感受到手心里被包裹着的手指有些颤动,他心中慌乱几许,侧目去看姜姝的神情,见她脸色煞白。
孟玉却又在此刻说道:“我们之间的经历是真的,情意也是真的,与我在一起时你是真心欢喜,我能感觉得出来,你是喜欢和我待在一处的,和我在一起,你可以彻夜不归,你每日都去驿馆找我,你说希望我不是王子,只是一名普通的江湖侠客,你知大典过后我要与哥哥返程,你说舍不得我走……”
“不对,不对!”晏怀简直要炸毛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明明是舍不得好友,怎么被她说得如此暧昧?“你说的这些都是基于你是个男子,否则我绝对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
“所以,其实你喜欢的是男子?”孟玉眸中泪光闪烁,似难以置信。
晏怀比她更加难以置信,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挥了挥手,略有些气急败坏道:“我没必要同你解释。”
拉着姜姝离了茶坊,他的脑袋还有种被雷轰过的感觉。
“姝儿……”
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姜姝吐了口气:“你先别说话,我想静一静。”
晏怀那日一早回府,说他与元麓一见如故,他毫不吝啬的夸赞对方,与对方称兄道弟,本以为结识了一个莫逆之交,结果对方转头一变成了个姑娘,还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
莫说晏怀会懵,她自己此刻都觉得像看话本子。
俩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回了府,又一路沉默地进了晨芜院,小平儿早就被奶嬷嬷哄睡着了,将月和带星见他们回来,忙准备盥洗之物。
二人都习惯了尽量不打扰大人和夫人,放下东西立马就撤了,姜姝心情复杂的卸妆梳洗,晏怀也捧了把水往脸上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他总觉得今晚的事情像做梦。
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房内莫名出现了笑声,姜姝回身与他四目相对,二人谁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此事荒唐至极,更笑这样的事竟被他们给遇上了。
笑得泪沾湿了眼角,姜姝才略略严肃问道:“此事你预备如何?”
晏怀牵着她的双手,竟是跪了下来,抬了一只手起誓:“我对她除了朋友之谊,绝没有半点别的心思,我更不喜欢男子……”
姜姝大惊失色,伸手去扶他:“快起来,你别胡闹。”
看来元麓是女子的事真是让他受到不小的惊吓,竟做出此番举动,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跪天地君亲师,怎可对她下跪?
晏怀不起,抱着她的双腿,将脸埋于她的腹部,闷闷说道:“她说的那些都不是实情,我欣赏她、喜欢与她相交,只是朋友之谊,是对朋友间的感情,自然,我若早知道她是个姑娘,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结交的机会。”
元麓之所以会误会,只因为她虽扮做男子,可内心里还是个姑娘家,她把与晏怀的互相欣赏当成了爱慕,二人正常的交往自然也变了味道,可对晏怀而言,元麓是个男子,只是个男子。
姜姝继续拉扯他,沉声道:“你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她不习惯这样,哪怕是夫妻之间,她也不希望谁对谁卑躬屈膝。
晏怀依言站了起来,手臂却环在她的腰间,“姝儿,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