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官商勾结都没好下场,我爹说那些老东西们是自寻死路,这个家是必须要分的,就算没这么顺利,也无非是多损失一些,权当破财消灾了。”来东羡喃喃道:“亏我以前还觉得老爹总被族中拿捏、耳根子软,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难怪来老爷急着分家,原来是有先见之明,晏怀问道:“可你们毕竟还是姓来,能完全分干净吗?”
“所以不得不说我爹高明啊,请了好几位官员坐镇,当时就把他和我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了去。”来东羡的赞美之情溢于言表。
晏怀将姜姝方才写的信封好递给他:“既然事情都解决了,找个靠谱的人,将此信送回洛城,交给宋念。”
来东羡见他神情严肃,也认真了几分:“乐贤的事?”
见晏怀点头,他诚实说道:“靠谱的人我家倒是不缺,但那位转运使神通广大,这信我不敢保证能到宋念手中。”
“放心,此信一模一样的有好几封,我会从多个渠道传送回京,以保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我便明白了。”来东羡将信揣进怀里,顿时觉得杯中的酒失了滋味,“不喝了不喝了,我这就让人送信。”
翌日午时,南丰楼。
许大人不动声色望了眼姜姝,晏怀没有介绍,他也不敢随便称呼,只好当做不存在。
“晏大人来了益州,下官本该在府中摆宴为晏大人接风的,可怕暴露大人行踪,是以不敢擅作主张。”
晏怀举杯拱手道:“许大人有心了,实不相瞒,我来益州,确实是为查案而来,只是陛下密旨不能声张,许大人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不知下官可有什么能帮得上晏大人?下官虽调来益州不足一年,但这身份总归有些用处,晏大人尽管吩咐。”他好好的一个京官明升暗降被派来益州,天高皇帝远的,若能帮晏尚书查案,说不得还有机会能被调回京。
晏怀猜透他的心思,却也正好利用这份心思。
黄庭指证他以权谋私、收受贿赂,在下江南前,晏怀都在想如何自证,可大理寺查了这么久,都没把这笔糊涂账理明白,他怕是也难。
乐贤暴乱后,他意识到江南地区的问题并没有根本解决,哪怕撤了那么多官员,许多地方依旧是民不聊生。
还是姜姝给他提的醒,不必自证清白,他们若是能找到黄庭被人收买或者犯罪的证据,指控自然不攻自破。
益州离洪州虽有些距离,但江南两路各州相辅相成,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有那位转运使张大人,能把手伸进乐贤,甚而伸进益州,安知洪州之事没有他的手笔?
晏怀淡淡一笑:“许大人可真是雪中送炭,你也知道,这暗中查案有许多不便之处……”
“下官明白。”许大人立马会意,既是接了密旨便是不能明着来,虽避免了打草惊蛇,却也失了身份上的便利,“不知下官能做什么?”
晏怀没有明言,却是问道:“许大人调来益州也有大半年了,既是负责益州赋税财政,那么与转运使张大人必定有不少公务上的往来,不知许大人对张大人作何评价?”
许大人愣了愣,晏尚书来查案,却问及了转运使,这莫非……
他心里咚咚直跳,晏尚书不明言,他也不知自己猜得对不对,万一不是他想的那样,他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可如何是好?
须臾间,许大人心思已是千回百转。
晏怀笑了笑:“私下闲聊罢了,许大人不必紧张。”
经晏尚书一提醒,许大人才发现他额头上已是密密麻麻的冷汗,“晏、晏大人见笑了。”
“看来是我让许大人为难了。”晏怀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晏某以酒谢罪。”
“晏大人使不得。”许大人见状,连饮了三杯回敬。
推杯换盏间,许大人没想到晏尚书如此的平易近人,这可是陛下最为信重的近臣,且当年晏老大人在朝时,他也多有仰慕之情,借着酒意,许大人反应有些迟钝:“晏大人不但不怪罪下官不坦诚,反给下官以酒赔罪,实在是令下官惶恐,那个张大人就不像晏大人您这般好相与。”
“哦?”晏怀又与他隔着桌子遥遥碰杯,“张大人年纪大些,或许平日里就是比较严肃。”
许大人摆了摆手:“不不不,他哪里是严肃,那是傲慢,目中无人!不过人家手握大权也可以理解,下官只是觉得似晏大人这般的,实属难得,难怪圣上如此看重晏大人。”
“晏大人,下官问句僭越的话,您这次下江南……是不是查转运使罪证的?”
晏怀抬了抬眸,这个许大人酒量不大行啊。
“罪证?许大人认为张大人有罪?”
许大人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听见这话,竟红了眼眶,但也许是吃了酒的缘故,无意中展现了柔软的一面,神色怅然道:“下官虽没有证据,但今日与晏大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转运使他绝不清白,若是晏大人有需要,我愿为晏大人马前卒,想当年晏老大人在朝时,下官无缘亲近,只能远远瞻仰,晏老大人高风亮节,我等难以望其项背。”
“不瞒晏大人,当年下官科举,最想要的就是拜在晏老大人门下,怎奈下官才疏学浅,晏老大人的学生们个个光芒耀目,下官不敢啊,今日能有幸与晏大人在此饮酒闲话,实乃弥补了下官多年遗憾。”
他说着竟怔怔流下泪来,神色中多是不甘,晏怀收了收心思,不禁重新审视面前的人。
许大人酒吃得不少,话越来越多,拍着胸脯说道:“读书科举时,谁不曾有凌云之志?谁不曾想将满腹才学报效国家?可先太子薨逝后,卫王上位,朝政几多积弊,卫王任人唯亲,先帝放任纵之,我等没有任何背景只有满腔热情的臣子还有什么盼头?晏大人,下官这些年过得糊里糊涂,调任到这益州来,又看惯了某些官员自私自利的嘴脸,若您没有来益州,下官可能就这样糊涂下去了,可您的这顿酒,让下官是越喝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