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煜珩不敢放松脚步,亦不信他会又一次失去了闻溪,拼尽全力一路奔了过去,冲到寝殿,却只看见赵寅礼怀中抱着自己挚爱闻溪。
她双唇发紫,嘴角一抹暗红,面上毫无生气。
那宋若芙被人治住,按压在地,身边打翻了一瓶药丸。殷煜珩怒不可遏,冲过去薅着她衣领喊道,“解药,拿解药来!”
“呵~这药是我自小配在身上的无解之毒,为的就是我若不想活了,谁也救不返。她死了!殷将军为了她抛弃发妻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会有今日?哈哈哈……”
赵寅礼悲痛难自抑,猝然喊道,“拉下去砍了!”
宋若芙的笑声伴着她被拖走,越来越远,像极了在嘲讽殷煜珩自诩筹谋深远,却终是算不尽人心。
他不是没设防,他纵着虞清莲活着,便就是为了让她与宋若芙斗到两败俱伤,便再无人可以伤害闻溪,谁知趁自己不在,宋若芙竟先一步除掉了虞清莲,再无掣肘,便将一切矛头对准了闻溪。
他自认从未对她温柔留情,冷漠如斯,可即使这般,宋若芙依旧无法释怀,将一切怨恨都投到闻溪身上。
殷煜珩悲痛不已,疼痛在胸腔内蔓延,一种窒息的无力感让他双脚使不上力气。想看却不敢看,他从未这般懦弱过,不敢面对如天塌地陷般的噩耗。
巨大的悲痛兜头袭来,人竟是这般虚弱的,如他这般骁勇善战者,也逃不过心碎碾落成泥,慢慢陷入深沼之中的折磨。
殷煜珩挣扎着,挪着步子,靠近闻溪,一滴泪毫无征兆地掉落下来,正好落在她唇边,跟她嘴角的血混在一起,那抹暗红淡了些,却让人更加悲痛不能自拔。
他伸手,几近要抚到她的脸颊,却被赵寅礼挥臂,一把弹开。
“不许你碰她!你害得她还不够惨吗?把朕的皇后还给朕,啊~~~”
声嘶力竭,同样深爱着闻溪,赵寅礼此刻何尝不是万念俱灰。当年醇妃辞世,也不曾让他哭成这般。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幼童,失去了风帆的船舶,失去了水的鱼儿,赵寅礼觉得若是闻溪不在了,他便也跟着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见爱人被他死死抱住,殷煜珩执拗着想要强行将闻溪从赵寅礼怀中夺走,却听到他哭着说道,“她死在我怀中,至少会以皇后的名义,厚葬……你若带她走,带着她的尸骨浪迹天涯吗?她那么好,你只会为了一己私欲缠着她,你怎配得上她?”
一语说得殷煜珩无地自容,踉跄退后了几步,脚碰了下那宋若芙装毒药的瓶子,眉心微微一拧,他伸手捡起了一粒,未有片刻犹豫,一仰头送入口中。
她死了,殷煜珩又岂会独活,这一世的种种,为的不就是弥补前世的遗憾吗。
看着殷煜珩服下毒药,赵寅礼冷漠收回目光,依旧深情地看着闻溪,柔声道,“我的皇后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殷煜珩为你殉情,也不枉然,只是朕,不愿你身后之事无人料理,待我将你安葬后,便就来找你……”
就在这几句话的当间,剧毒发作,殷煜珩一声闷哼,口吐黑血倒在了地上。
赵寅礼阖了双目,若非为了闻溪,他本愿感念殷煜珩的恩情,一代战神,这样殒命,可惜了。
待他再睁开眼,却见闻溪眼角一颗泪珠滑落,惊得他用衣袖赶紧擦了擦眼泪,生怕是自己哭花了眼看错了。
再定睛一看,却是闻溪流下了眼泪,她没死!
“来人!快去请薛神医!快!”
沈灼从湘竹那里得知,宋若芙身上有毒药,薛老便不顾危险,要他带着自己闯宫,或是可以救下闻溪。几人在宫门正无法进去,传令的内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来接人。
等赶到寝殿内,薛老看见殷煜珩和闻溪都中毒倒地,一时间竟不知道先救哪个。
“薛神医,快看看闻溪,我摸不到她的脉,可她听到殷将军服毒殉情竟流泪了……”
薛老掏出假死之药的解药,捏着闻溪的脸掰开嘴巴给她服了下去。不多会儿人的气色就红润了起来,一双眼眸在闭着的眼帘下缓缓游移,越来越快,直到她完全恢复了意识,猛然睁眼。
“将军!”闻溪猛抽了一口气,因着声音嘶哑,未能真切地喊出声。
见爱人死而复生,赵寅礼喜从中来,一把抱住了她,不停说道,“朕就知道,老天不会让你离开朕……”
闻溪却看着薛老面如死灰,神情沉重,目光扫回身后,真正服毒身亡的,是殷煜珩。
“将军?将……将军!啊!!!”
推开赵寅礼,闻溪顾不得身体还麻木,一身吉服繁重,她只能艰难爬行。
直到颤抖的手终于触碰到爱人的手,周身如同被雷劈中,闻溪五内俱焚,无法宣泄心中悲痛,哭着停滞了呼吸。
“将军,说好的,让闻溪等着你,你躺在这里作甚……你回我一句啊,你倒是应我一声啊……”
闻溪锤着殷煜珩的胸口,仿佛只要她用尽全力,人便会因为疼醒过来,可是无论她锤儿了多少下,都毫无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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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宋若芙入宫,请旨面见闻溪,闻溪本不想见的,却被她暗示若是不肯相见,便要将殷煜珩的计划捅出去,她便无法逃离皇宫。
闻溪准她觐见,宋若芙见礼后乍一抬眼,便知自己永远不可能跟闻溪分庭抗礼,她哪里是娇奴,她是天仙下凡的公主,唯有殷煜珩这样的英雄才能与之相配。
可即使在心里认了,宋若芙却依旧不甘心自己几度豁上性命保下殷家,却为他人做嫁衣。
于是对闻溪直言不讳道,“臣妇冒昧,即嫁给了殷将军,便就甘愿为了他付出生命。我本是患有心疾,活不过三十,嫁入将军府后,诸事纷扰,又犯了几次病症,怕是连三十都成了奢望。将军说闻溪姑娘需借假死遁走宫外,不若让臣妇将这场戏做实,免得陛下起疑,毁了将军筹谋。”
闻溪不肯,“若如此,宋姑娘定会被降罪,陛下不会放过宋氏一族。我不会牵连无辜之人,你快些出宫去吧……”
“闻溪姑娘若不愿成全,那臣妇还是那句话,将你们的谋划告诉陛下。”
闻溪不解,质问道,“你这又是为了哪般?”
“臣妇爱慕将军,嫉妒闻溪姑娘,若不能借成全之名,让将军一辈子记得亏欠与我,那便让他恨我一辈子,唯不愿死后无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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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溪用光了力气,只能轻靠在殷煜珩的身侧,这样阴阳相隔,相见却不得相守,催得人泪涌不止,肝肠寸断。
他为她赴死,她却为了他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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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大齐皇室发讣诏昭告天下,皇后沐氏,因病辞世,追封谥号,永喜。至此之后,寅帝再无继后。
直到多年之后,他寿终正寝,被葬入帝后合墓,才被人发现,墓中只有先皇后的衣冠冢,不见其尸骸。
赵寅礼并无子嗣,留遗诏,传位给毅王,遂立毅王嫡子为太子,安稳朝邦。
此时,皇后江暮雪韶华不再,鬓边银丝已数不过来,又是一年寒冬来袭,她望着北边南陵的方向,嘴里念叨着,“姐姐,你那里更冷吧,雪儿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