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煜珩从怀中掏出母亲留给闻溪的紫玉手镯,轻轻套在了她的腕上,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又看了好久。
“你向来聪敏,怎会犯傻,我不该疑心你,你怎会不愿信我,只是你屈从于他,我就能好好地活下去吗?”
闻溪的视线变得模糊,强忍着不能哭出声音,却让身体颤抖而更加厉害。
“他诓骗你阿弟,拿出贴身玉佩,诱你跟他离开,实际早就算准我会不顾一切追过去。只是我并未算准,那些私兵不是用来夺取皇位,而是不惜代价的栽赃。赵晏磬身首异处之时,一双眼睛到死也没闭上,上一世,他看着我人头落地,这一世,倒是换了位置……”
终是忍不住了,闻溪骤然转身,狠狠地锤了一拳在殷煜珩肩头,却看见他还因重伤未愈脸色惨白。
顷刻间读懂了闻溪眼中的心疼,殷煜珩握紧了她的手,柔声道,“怪我,回想南陵返回都城途中,你的得心应手,便知你亦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是我害怕你怨恨前世辜负,才将一切谋划藏于心底不曾明说,是我越害怕你心中恨我,却伤你越深……”
听到此处,闻溪已经泣不成声,手指绞着他的衣襟拉向自己,这个怀抱她太想念了。
“闻溪莫哭,终是我不好,前世,你父兄死在我军刀下,我越是心慕与你,越是无法面对你,却不曾想竟亲手将你送入魔窟……”
闻溪一怔,抬眼看他,原来他的小心翼翼,竟是因为前世就爱得如此卑微,生生错过了自己一片痴心。
“所以,这一世为赵寅礼寻医问药,续命至此,却没想到他会心深似海?将军糊涂……”
闻溪在见到墨影的那把刀,便知东宫走水,毅王遭陷害,被贬入军又遭行刺,殷煜珩负伤,这桩桩件件都是赵寅礼做下的。
现在看来,殷煜珩只想多一个皇子制衡赵晏磬,却不曾想,换他做了太子,一切终究不尽人意。
“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今日托毅王妃帮我与你相见,就是想告诉你,毅王就番,我会以护送之名,把殷家人混入队伍,送离都城。我一出城,他必会放松警惕,届时,你服下薛老的假死之药,颂栀会想办法助你脱身。我们赶赴南陵,并将赵寅礼的本来面目,悉数告知宁远侯,无人再愿为他挥兵北伐,我也绝不会让人再犯南陵!这一次,闻溪,信我!”
闻溪已经哭得字不成句,无法言语,只拼了命地点头。即使是今时这样的处境,殷煜珩也没有放弃过自己,闻溪深深动容。
“娘娘……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正命人四处寻你,快跟奴婢回去吧……”
颂栀小声近前,虽也不忍打扰她二人难得重聚,却也要顾及她如今是太子妃的身份,若让旁人看了去,从上到下都得给她陪葬。
殷煜珩轻轻捧起闻溪的脸,拇指轻轻为她拭去泪珠,指尖略带温热,仿佛轻轻几下,就将闻溪心中的伤痛和不安擦去。
他双眸微眯,随即深吻而下,又在片刻后带着不舍抬起了唇,“等我!”
闻溪轻点着下巴,三步一回头,跟着颂栀先回到东宫,她却不知,这一吻,无有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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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举家离开都城?还要乔装混入毅王就番的队伍?”
宋若芙听了殷煜珩的计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夫君怕是伤重疼昏头,失心疯了吧?待丧期过后,新帝继位,她便是大齐的皇后,你要带她私奔?竟还要殷府上下老小陪着你胡闹?”
殷煜珩冷眼看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直视宋若芙的双眼,却让她看见猛虎眼中才有的杀气。
“本将军为了何人做何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宋若芙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多言,失了分寸。的确,她早知殷煜珩心中唯有闻溪,即使她已经嫁作人妇,即使跟她在一起会让全家跟着他被追杀,他依然义无反顾。
“我当初早有言在先,是答应过宋侍郎护你周全,可如今事情到了这般地步,也并非我所愿。你一来不方便随我逃亡,而来也不愿离开都城,这封放妻书你拿着,自此,你与殷家再无瓜葛,可保余生顺遂。?”
宋若芙怔怔地看着殷煜珩递过来的放妻书,本应委屈得想哭,却含着泪笑了出来。
只是殷煜珩顾不得她心中作何想,转身去了毅王府筹谋,留下宋若芙面对从新婚就只有她一个人守着房间。
她就这样坐在木轮车上,一直坐到了天擦黑,湘竹进来看过她几回,都未曾发现她十根指甲用力抠进轮椅把手,直到喊她用晚膳,要净手时才看见她双手血迹斑驳。
湘竹哭着捧起她的双手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多疼啊,什么事非要伤着自己?”
可宋若芙面上毫无波澜,仿佛已经感受不到身体血肉的痛楚,只是双眼虚着,空洞看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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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毅王举家迁居蜀中,无召不得返回都城,太后下了懿旨,亦是当日作为答应赵寅礼娶闻溪的条件,云妃带着一对儿年幼的孩子,可随毅王一同就番。
这便让一行人的队伍壮大,殷老太君由曹嬷嬷和丽嬷嬷护着混入其中,其他下人发了安家费悄悄遣散,镇北将军府只剩空宅一座了。
毅王就番,殷煜珩率军护送,离开都城三日,便是赵寅礼的登基大典。
这一日到来,天际微亮,东方泛白,赵寅礼更换龙袍之时,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想象着闻溪作为皇后陪伴在侧,不禁感慨着扬起唇角,他想给她的,如今都一一实现了。
“去看看,皇后娘娘准备得如何了,不可误了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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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属驿
殷煜珩为了与闻溪汇合,悄悄折返回来,接上薛老和阿梓,等候宫中的消息。
正与小阿梓逗着趣,沈灼急火火地赶了过来,将身后拧巴的湘竹推到殷煜珩身前,“说!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快告诉将军啊!”
湘竹红着眼眶,咣当跪到殷煜珩面前,叩首禀道,“将军救救我家小姐吧,奴婢劝不住,小姐入宫了,冲着新后去的……奴婢是在担心她闯下大祸,这才去找了沈都尉求助……”
宋若芙知晓自己计划,殷煜珩顿感不妙,抄上宝刀冲入皇宫,行至宫门甬道,却听见光弘殿再次传来丧钟。